“等……”觉察到宗潇动作预兆的贺瑾春寒毛倒竖,“等一下————”
下。
在鴸空茫的盯视中,狂风飒然从脚下冲起,宗潇一步踏入孔洞之中深坠,手底的白光追不上速度,拉成灼灼一道白虹。
他朝贺瑾春没心没肺一乐,身侧的贺瑾秋急降成自然,在半空还有时间回头看那两只鴸。
鴸也回头,扒在盘边看,还是那样细眉细眼的,像白粉深浓的干净脸谱。
这一层无光的黑仿佛泥沼,宗潇捻了捻指尖,再就扯了一下颈肩的手臂——贺瑾春快勒死他了。
黑泽如雾,但越坠越薄,白光隐隐约约从下方轩起,好像雨夜里的湿润。
谁在哗响?
面颊边的狂风转缓,贺瑾春胆战心惊地睁开眼睛,入目乍一眼太亮,导致满眼都是白光,再就清晰起来,天地四方从上拢下,合成漫漫一界。
速度其实依然不慢,宗潇朝千丈巨木掉下去。
贺瑾春看贺瑾秋表情非常淡定地跟在宗潇身边,觉察到贺瑾春的注视,他血红的目光一转,看着她安抚地笑了一下。
贺瑾春松了口气,才有空欣赏这无边无际的广袤空间来。
天色青黄泛白,仿佛古旧的绢纸透光,和蓝天白云一点也不一样。下方山头灰黑,白浪在群山的沟壑里喧腾,打出烟云缭绕的浪头,雾色淼淼,袅娜归空,化成稠稠的墨迹,掩着白花花一朵弯月。
世界浩渺而神奇,谁知道宗家的下方匿着一块洞天福地。
贺瑾春松了松宗潇的脖子,宗少爷在高枝上一踮,往下翩然流畅地纵跳几次,把贺瑾春卸在地上。
贺瑾春摸摸肚子,有点惊奇,“我竟然不想吐。”
“进步了呗。”宗潇伸了个懒腰,伸手一按贺瑾春的脑袋顶,向贺瑾秋问,“好玩吗?”
贺瑾秋张望着,边望边点头,看半天才“嗯”道,“好玩。”
——宗家,老牌望族,捏握着无数在历史中消失殆尽的秘密,就比如这里。
贺瑾秋朝对面那座山望过去,蒸蒸的白雾凉薄,把山石摩得细腻,像山水画。
岩石层叠,又错落,脉络四方舒展,开出大树。树干盘桓且粗壮,枝叶黑红交杂,远远看去就是参天的树也只如叶羽。
实在是太大了。
瀑声淋淋落下,声如洪雷,奔马一样的流瀑从对面山头跃进半山的沟鸿,再又一探,惊险万分地跳入在山壑间迭起的海潮中。
不过这么远,声音是听不清的,耳朵里的瀑声源自身后这座山,流洪正下落。
贺瑾春总算从吓软了的状态里回过神来,靠着树站起来,“三姓里……”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背后好大一腾动,她一个背身跳开,惊弓之鸟一样往上看。
这些巨木比外面的大上不少,看着都是修仙的树,平时根本见不到。这树像松,但黑叶,枝条还微微发红。
三个人的视线都盯在抖了几下的叶丛里。
宗潇小声和贺瑾秋说,“瑾春害怕都不来找你也?”
和宗潇、贺瑾秋拉开距离还浑身警惕的贺瑾春抽空瞪了他们两个一眼,咬牙小声道,“你们两个难道不比这些危险吗?”
贺瑾秋瞥过视线,看着一路因为实力问题老被欺负所以怒目而视的妹妹,满脸正经且正义地微微摇头。
贺瑾春白眼都要翻一个底朝天了。
抖动的叶丛里跳下一只半人大的鸟,落在矮一点的枝桠上。头朝下,屁股撅得老高,长长的淡蓝尾羽像是挑出一尖的笔画,红喙黑头,肚白背黄,眨巴着眼睛看这三个不太大的东西。
“这是什么?”宗潇问贺瑾秋。
贺百科全书迟疑半晌。
被盯得有点发毛的贺瑾春也叫,“哥?”
“……鸟?”
紧张的氛围裂开一角,贺瑾春难以置信掩面道,“不会吧……”旁边宗少爷啧啧摇头跟着接口,“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我忘了。”
宗潇一挑眉,“不知道就不知道啊。”
贺瑾春嫌弃地看了贺瑾秋一眼,“还死要面子。”
贺瑾秋:,
因为贺瑾秋暂时没用,所以宗潇当机立断抛弃他的话语权,和贺瑾春商量道,“这样,那遇到不认识的,冲过来我们就干掉它。”
贺瑾春简单粗暴也一点头,“没问题,不过这是你家吧?”
“是就是嘛,有影响吗?”宗潇盯着鸟,鸟有点惴惴不安地看了宗潇一会,拍翅走人了。
贺瑾春被问得逻辑有点乱,“没有吗?”
宗潇无所谓地耸肩道,“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
“……可是我没说没有啊。”
“你没说吗?”
“我没吧?”
“胡说。”
贺瑾春已经快短路了,绕得云里雾里的,只能先把这个话题放一边,还是想问上一个,“等一下,我刚才是想问,你们三姓都这么有钱吗?”
“不知道啊。”宗潇摇摇头,问贺瑾秋,“沈家呢?”
“应该比不上这里,我没有印象有这种魔禁。”
宗潇哼哼一笑,语气肯定且臭屁,“肯定比不上这里。”
贺瑾春静了一会,疑问道,“你刚才才说不知道的。”
“但我现在知道了。”
贺瑾春放弃对垒他的强盗逻辑,“那我们会遇到认识的吗?”这里的“我们”很明确,不包括她哥贺瑾秋,就她和宗潇一穷二白两个。
“会。”
贺瑾春吃惊地问,“你竟然也可以这么自信吗?”
“你不也很自信吗?”
“我不是在这个方面自信。”贺瑾春解释道,“你……”
“可是无知并不是一件值得自信的好事。”宗潇随口说她,然后就立刻觉察到贺瑾秋大为震撼的眼神——“干嘛?”
贺大代理又默默咽回去了。
三个人从山里的沟沟壑壑开始往上走,贺瑾春又开始好奇,“为什么宗家要弄这个地方呢?”
“不知道。”宗潇摇头。
“那这些动物从哪里来呢?”
“不知道。”
“它们都好大啊,平时要投喂吗?”
“不知道。”
贺瑾春站了一下,看了宗潇一眼,就像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潇哥,有个词叫一问三不知你知道吗?”
“刚才不知道。”
贺瑾秋忍着没笑,但宗潇跟他都黏糊成什么样了,能不知道他憋着没笑出来吗?遂矛头一转,直逼贺瑾秋,“我知道你笑了,你笑什么?”
“我没笑。”
“贺瑾秋。”
贺瑾秋镇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硬是没笑出来,好言道,“我只是发现了一件事情。”
宗潇怀疑地看着他,贺瑾春满脸“对狗腿的不屑”这样盯着他。
“《山海经》里有一座山叫女床山。”贺瑾秋说,“山里有一种矿石叫石涅,古时候叫‘黑丹’‘黑石脂’,现在叫石墨,画画、写字、入药都可以用。”
他伸手摸了一下被苍天树木的树根挤出地表的矿块,去掉尘埃,手指马上就沾上了墨色。
“要是我没记错,刚才那只鸟可能就是鸾鸟。”
宗潇和贺瑾春都用“所以呢?”的表情看着他。
“如果记载于《山海经》,很多传说之物是积累了相当多想象的。”贺瑾秋把手给他们俩看了一眼,“我在总部很多年了,也开过非常多会议,关于宗家的内部运营是一点风声都没听说过。”
“七十二魔禁内如果不仅涉及近代魔怪,甚至还有传说存在,那我大概就清楚了宗家为什么这么长盛不衰。”
贺瑾春微微有点恍然,宗潇还是好奇地看着没说话。
“打个比方。”他上前两步,拇指从贺瑾春的鼻下向外侧一蹭,给茫然的贺瑾春抹了两道小胡子。
“石墨还可以做画眉的墨,所以——”
贺瑾春都要杀人了,又顾忌着这里是七十二魔禁内不敢叫嚷,挥拳就直追她哥了,两个人上蹿下跳,贺瑾秋还见缝插针道,“等一下,瑾春你先看看自己——”
“你跟潇哥都要死是不是?”
宗潇在你追我赶的中间状况里笑得前仰后合。
“你先用手机看看,虽然我随便弄的但现在已经很好看了,美颜的效果,懂吗?”
贺瑾春将信将疑地用手机自己看。
确实,皮肤都白腻了一层,眉眼也润泽,除了两撇黑胡子依然很滑稽,但确实是肉眼可见的好看。
“每天都涂一涂会变更好看吗?”贺瑾春惊喜地问。
“应该会。”贺瑾秋答疑道,“这就是累积下来的效果,所以如果这些传说的产物被拿去加工售卖的话,宗家确实一点也不缺钱。”
贺瑾春撸起袖子,“那我要带走一点。”
“行啊。”宗潇饶有兴致地笑看贺瑾春,然后伸手蹭了一点,不嫌事大地又涂到贺瑾春脸上。
不过倒是失策了,贺瑾春两掌一搓,往脸上一盖,一下黑了一层,还嫌不够,继续敷面膜一样抹。
宗潇哈哈哈地要笑死了,贺瑾春一张小黑脸陶醉得要命,没品宗少爷摸出手机先拍为敬,又顶过去给贺瑾秋看。
贺瑾秋伸手,在宗潇珊瑚色的眉毛上抹下一道,宗潇抬起眼睛,“你干……”话还没完,又被贺瑾秋在另一边也轻轻描了下去。
贺瑾秋实在是没忍住,宗潇头发眼睛的颜色都那么鲜亮,现在唯独眉毛黑,看着实在好笑,自己描的,笑出来又显得没良心,所以老实被砸了两拳才拽过宗潇低声说话。
“潇潇。”
宗潇小狗一样要把石墨蹭回他衣服上,被贺瑾秋提溜着后脖子,不近不远地说,“我发现这个东西对你没效果。”
“什么?”
“应该是你太好看了,我觉得石墨上去没有效果。”
宗潇睁着明晃晃的眼睛,看白痴一样看他,“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然后趁贺瑾秋一个不注意马上蹭回去。
贺瑾春顶着一张高兴的小黑脸外加两只快乐的小黑手过来了,“嘿嘿。”
宗潇和贺瑾秋看着她真是要笑癫了,“你这样走路都要掉屑了。”
“没关系。”贺瑾春还挺得意,“也没几个人有资格享受这些啊。”
贺瑾秋摆摆手,“无福消受。”
两白一黑跟逛动物园一样往上走,贺瑾春突然一指天际,“那里红了,起火了?”
天边漫起大面的光火,灼灼如燎,焰色夺目惊人,远远就能望见热烈而恐怖的温度。
灰白的海涛翻涌着,像鸟翼一样扑腾,其间巨鸟啸声若清风,裹挟着炽烈的燃光拂上不远的山头。着地便是惊人的震响,海水抖擞着遍及开来,拍向遥远的无数群山,蒸起群群白雾。
黄金铸就般的细长鸟爪踩在山石之上,玛瑙色的鲜妍羽毛,胸腹弧圆,长颈上是微微回首的姿态。它鸟喙金黄,喙上生出灵芝似的冠。
宗潇兴奋道,“这个我认得!”
山下,团树林林,红叶的、墨色的、淡金的,都不如那只巨鸟光鲜。
贺瑾春洗耳恭听。
“是凤凰!”
“我也觉得。”贺瑾春赞叹地点头,问贺瑾秋,“哥,是吧?”
贺瑾秋静静片刻,直到两双威逼的视线都重重压在身上,才踌躇着,略带着对恶势力的畏惧,揣测道:
“……好像,嗯,好像是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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