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明华还记得刚得知自己考上研究生的时候激动的心情和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他从小就幻想着自己可以成为一名科学家，没想到真的有实现的可能，而且是这样一个前沿的领域，听起来就充满着未来科技感。
可是，入学后的生活一点点把他的热情打磨掉，现实的压力让他无力招架。虽然他是个成年人了，可是从记事开始，他就一直努力读书，努力刷题，努力考学，他根本没有真正的进入过社会，没有受到过社会的毒打。
对章明华来说，以前最痛苦的莫过于使劲考试刷题却没有考出来好成绩，现在最痛苦的莫过于实验死活做不出来，文章死活写不出来，实验组数据死活没有显著性。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日子够难熬了，而且搞科研也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科研其实也充满了投机取巧和铜臭味，也充满了人情事故。他虽然没有工作过，但他总觉得，最起码人在社会上是自由的，想离开就离开，不像是学校，人与人之间的上下关系和辖制如此的强烈固化。
他下定决心，拿到硕士毕业证和学位证就走，去社会上打拼。因此他几次的敷衍过去师兄或明或暗的试探，对教授玩笑般的说让他继续读博也糊弄过去。
可是当他研二的时候，妈妈总是觉得胸口肿块有些疼，还变得大了很多，不得不去医院，最终活检确定是乳腺癌。家里也并不富裕，为此他父亲借遍了亲戚邻居才借出来5万左右，实在不得已，在妈妈手术前，父亲找到他，问他有没有钱，能不能借点钱出来。
得知妈妈的情况，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绞尽脑汁的想着找谁借钱，怎么借钱，怎么能短时间内赚钱的时候，章明华突然发现这么多年，自己一直没有长大，一直在父母的保护下，单纯的过着日子。这种日子充满了确定性，有着相对明确简单的奖惩机制，无需自己付出太多成本和精力。
他考虑许久，无奈的发现自己真的没什么头绪，只能发挥自己最擅长的，找资料。最终，他找到了一种比较合适的办法，那就是办几张信用卡，拆东墙补西墙，只要能设置好还款时间，再加上自己每月的补助和支X宝之类的网贷，应该能勉强应付。
可当他把这个想法告知给父亲的时候，却遭到了坚决反对。
听着父亲着急的语气，章明华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拿定主意而不应该把实情告诉父亲，更不应该询问父亲的意见。
听着父亲严词厉色的说什么早知道这样就不告诉他了，如果他这么做，就是在把整个家脱入深渊，还不如他把家里房子抵押了或者卖了保险。
章明华气急了，“那你要我怎么办？我想了半天，只能用这种办法！我身边都是同学，能有多少钱，我不清楚么？大家都过的穷搜搜的，又都是学生，我怎么借？”
章父沉默一会儿，“找你老师啊，你老师是教授，手里又有项目，肯定不缺钱？”
章明华没有说话，章父急促的询问到，“怎么，你舍不下脸来？这有什么？难不成你的脸面比你妈还重要？你说你的同学朋友都没钱，行，这也算是个理由，我反比不了。那你老师总可以了吧？又不是不还钱，你也跑不了，不还是在他手下读书么？大不了就当提前预支补助了，不行么？”
章明华知道父亲说的在理，只能别扭的应下。
他知道，父亲不会明白他的纠结与失落，也明白现在不是幼稚闹孩子气的时候。一旦他决定了要这么做，他脑子里飞快的思考着要如何单独跟教授说，教授会如何应对。
他知道自己还是有价值的，唯一的砝码就是自己继续读博。
想清楚了自己能给出的诚意，章明华很快就联系教授想要单独找他沟通下，很快就约到教授晚上的时间。
他还记得他将自己组织了许久的语言说出时，教授有一瞬间的错愕表情。接下来教授十几秒的沉默令他极其的煎熬，不过，教授还是借给他2万块钱。但是借钱的同时，教授也说了希望他不要因此耽误学业，还暗示自己的项目很多，培养人不容易，不如研二转博士，这样就算是因为妈妈的病情稍微耽误点时间，也能后面赶上，不至于仓促毕业或者是先肄业。况且，“博士的补助会更多一些”。
就这样，章明华借到了钱，也把自己接下来5~6年的时间预定了出去。
幸好，妈妈的乳腺癌只是早期，切除了癌灶和几个淋巴之后，只要按时吃药，定期检查就好。后来妈妈吃药又出现了一些反应，不过还好，影响不大。钱也很快还给教授了，转钱给章明华的时候，章爸说“知道你在学校也不好做，家里还够，先把你老师的钱还上吧。你啊，哎。”
章明华知道，自己只有尽快把博士读出来，尽快把文章发出来好毕业一条路可以走了，他必须全力以赴，没有任何的借口偷懒或者放松。
头一次，章明华体会到了，人情好欠不好还，是怎么一回事了。
偶尔看着什么都不知道，乐呵呵的师弟师妹，或者是偶尔有些埋怨、偷偷偷懒的同学，他只觉得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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