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章明华自己试过重新看一遍脑电波图，可是，要么就是看着脑电波都有问题，要么就是死活看不出问题。最后放弃了，等下午到吃饭的时间，实验室一堆人都往外走的时候，他找机会跟杨博说了一声。
“行，我知道了，这个你不用管了，其实教授早就找人帮忙分析脑电图了，他心里是有些计划的。但是，你知道的，大脑还是一个神秘精细的器官。早先很多数据库都是非灵长类的，后来一段时间发现模式生物的数据跟非人灵长类和人都有很大差异，又重新搞。虽然有了一定的经验，但是也有些认识需要纠正。你不要着急，你的毕业论文肯定没问题，文章今年怎么着都得投出去。”杨博安慰道。
“师兄，我知道，我也不光是着急毕业。不管怎么说，也是搞了七八年的东西，怎么说呢，还是希望有个好结果。”章明华无奈的笑着说。
两人相视一笑，杨博安慰的拍拍章明华肩膀，“师兄知道，都是过来人，不说了不说了。你就做好实验和数据整理分析，没事多看看文献和以往师兄师姐的毕业论文，自己可以想想论文大纲、章节，有空多带带师弟师妹。”
章明华笑着点头，两人快步走上前跟上其他人。
吃完晚饭，章明华没跟大家一起走，自己去学校操场转了转。
他心里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这么多年了，就知道拼命做实验跑数据，其实底子并不扎实。
他知道自己可能过于严苛要求自己了，没有谁能完美无缺，什么都懂，大家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
可是，师兄师姐都比自己强，即使是延毕了，可人家是因为出国交流耽误了一段时间，好歹还多发了几篇文章。要不就是跑到别的组学习了一段时间，好歹多认识了不少人，自己学了很多东西，最后出国做博后去了。要不就是想的清楚明白，硕士读完死活毕业不呆了；要不就是使劲抱住教授大腿，要死要活的在科研路上走着，现在也是到别的学校当上副教授了。
可看自己呢？优柔寡断，明明不想继续读书，可是因为家里的事情，为了面子，为了回报师恩，又或许仅仅是因为自己没什么打算只是被动的接受，迷迷糊糊又读了博士。到现在，手里也只有一篇一区6分多的小文章，一篇中文核心期刊综述，还差着一篇高分文章。硕转博快5年了，一次出国交流都没有，也没有争取过别的学习机会，
这么多年过去了，数据分析上不如刘净师弟；奇思妙想思维活跃，还是新来的学生更强；论人情世故和可靠程度，还是看杨博；论想的清楚明白，人生目的坚定，黄婷师妹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章明华脑子里面翻腾了很多很多事情和情绪，即使走在夜晚热闹的操场上，热腾腾的风吹来带来一股子燥热的舒适，也难以让他内心平静。
绕着操场走了4~5圈，看着越来越热闹的操场，他叹了口气，回到了实验室。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的实验猴子按照以往的计划仍旧继续着。终于，调试勉强搞完了，调试过后，意外的3号和4号猴子正常了许多，7号猴子虽然仍能参与测试，但还是有些暴躁，不过可能跟它是雄性有关。
半年后，冬天的一个凌晨，章明华将不知道修改过多少遍后的英文稿子发给了何教授，何教授立刻回复了，让他明天下午再去找他。
章明华轻呼一口气，不管这一版本怎么样，年前肯定得投出去让审稿人提提意见了，大概率会拒稿，但是能蹭点审稿意见也挺好的。投稿嘛，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失败固然揪心，但是还是要继续投，总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时候。
就是，估计，自己是赶不及春季毕业了，那就赶着秋季毕业吧。
等稿子投出去了，就要好好的把论文写完。唔，方法与材料好写，结果也好写，就是摘要、前言和讨论比较难写。不过，有技巧就还好，写作顺序不按照顺着的顺序写，而是按照方法—>结果—>讨论—>摘要—>前言写就很顺当。
仔细想想，按照之前和导师定下的大纲和章节，先写个初稿给导师看看再说。
大致想了下后续得工作安排，章明华揉了揉酸涩得眼睛，长舒一口气，把文件该保存的保存，关上电脑，拿起外套，检查了一遍办公室和实验室，关上灯锁上门走了。
到了楼下，被冷风一激，章明华脑子清醒很多，赶紧快步走回宿舍。
宿舍里面，舍友还没睡着，不过看着已经洗漱好躺床上了。
“华哥，又这么晚啊，太可怕了，毕业太可怕了，简直是一层层刮皮啊，天天这么熬，牛逼。”白乐听到开门声从床上探头，忍不住感慨。
“还没睡？我马上了。”章明华赶紧走到桌子边拉开椅子，把外套脱了，“嗨，你早晚也有这一天，毕业就是扒层皮，不，更可怕，剔骨削肉了，来回来回折腾，熬过去也就好了。”
“哎哎哎，我的哥，你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我今年转博士，还能再熬几年呢，不听不听，到时候再说。加油啊华哥，到时候你毕业可得说，我去给你捧个人场，哈哈哈。”白乐笑呵呵的打着哈欠说到。
章明华笑着应和，赶紧去洗漱了。
章明华的宿舍是两人间，之前的舍友硕士毕业没有转博，后来又来了一个不转博的硕士，再后来就是白乐了。章明华真心希望，白乐是他最后一任舍友。
洗漱完，章明华躺在床上，听着白乐小声呼噜的声音，有些睡不着。
洗漱反而让他脑子清醒了很多，他忍不住又想起来这半年国内外发到顶刊上的该领域文章，特别是Wilson组背靠背的两篇文章。
刚看到那些文章的时候，对章明华来说，有一瞬间，他惶恐的想要大喊大叫，发疯把电脑砸了，想冲到教授办公室把东西都砸掉。这种愤怒和惶恐差点把他理智打没了，随后就是深深的失望和绝望，他又想去找杨博和教授求一条能赶快毕业拿到学位证的活路，又想着自己真是命运不济，又批判自己能力不行白白浪费这么许久，又觉得自己对不起家人，对不起国家的栽培。
巨大的愧疚、懊恼、绝望、失望、悔恨淹没了他，打的他有些恍惚，那段时间都不知道怎么过的。
等自己调整半个月后，刘净师弟、黄婷师妹和张静师妹才害怕又忐忑的说着他们的担忧，章明华才发现自己弄得办公室的氛围这么差。
幸好那段时间杨博和何教授出国参加学术会议和交流去了，否则，章明华想想后果就有些反胃。
Wilson组发了两篇文章，一篇着重描述了侵入式脑机接口输入输出信号的一系列实验，特别地，做到了声音信号的直接输入转化，场景只做到了颜色改变或某种一维简单几何形状的信号输入。另一篇背靠背，使用的是微米阵列式芯片机器群，称其为“虫群”，通过鼻腔打入脑脊液，通过体外仪器检测每个微米芯片机器发出的特定频段信号，确认其位置，并通过算法计算合适的阵列式排布，发出信号指定“虫群”覆盖到合适位置，以实现脑电波信号检测和传输，但信号输入尚在研究中，他们将于研究自组装、生物信号等的团队合作进一步开发，目前已经有了模型机，将在猴子上进行实验。
国内F校神经研究院、S校纳米材料与人工智能研究所等合作的半侵入式脑机接口，通过在头骨6处位置钻出2厘米直径圆形洞口，放上特质“电极棒”。这种电极靠近脑组织的一端可以像水螅虫的口器一样，受控的放出带有电极的“电缆丝”，覆盖以电极该区域十几厘米内的脑组织，检测并输出脑电波信号。目前他们正在进一步开发兼具信号数据输出和输入的“电极棒”。
这些结果一出，章明华心里明白，自己努力做的东西，花费了那么多时间经历做出来的东西，可能，就没那么吸引人了。
越想越难受，心里和胃里好像火烧火燎的，后脑勺和腰背也觉得被枕头和床隔得有些疼，他忍不住在床上来回翻腾，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早上醒来只觉得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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