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变动

多年后的霍凡每每思及此,都会苦笑。

那是她的红尘樊笼,而自己只是个过路人,相见还不如不见,原该止步在院前那串浸透了雨的脚印处,怪他偏要自以为是地去渡她,从此舍不掉,断不得,反反复复哽在喉间,成了经年不愈的沉疴。

“恭喜这位公子!贺喜这位公子!”老鸨熟稔地走到霍凡旁边,笑道,“公子真是与我们阿绣姑娘有缘,才来一趟就被选中了。要知道来者万千,能被我们阿绣姑娘相中的,可不多呀。”

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中,霍凡跟随老鸨踏过毯子,听着外边的议论纷纷。

“我来都来多少次了,就没一次撞见过阿绣挑择过谁,上回还是个王公贵族吧。”

“要说阿绣姑娘也是稀奇。”

“李爷,您晓得里面的门路?”

“问我可是问对人喽,她刚来那会儿,跟别的姑娘可不大一样,不哭也不闹的。”

“这说明天生就是干行头的好胚子!”

“啧啧,此言差矣,小公子有所不知啊,我们这楼里的阿绣姑娘是寻死的好手,刚来时候什么死法都想过,就是没想过安生点,让自己好好活。像什么悬梁自尽,茶盏下毒,都俗了。”

“什么俗了?死法还有讲究?”

“闻所未闻,便是咱院里刚进的姑娘也没有她疯。本来我快把这事儿忘了的,今儿瞅着她,又想起来了。她大晚上不知怎么着就放了火,嚯!险些把老鸨人烧没,若不是堂中的伙计救得及时,怕是乌泱泱一众女眷都难逃一死。”

“这么狠?”

“狠什么狠,就一个小姑娘,还能怎么着。”

“这么狠,配着她那张脸,都不敢想夜间帷帐会多**呐。就是卖艺不卖身,弄这种噱头勾人,可不怎么讨人喜欢。要我说那婆娘就不会做营生,就该让她这种女娘坠下去才好。”

……

霍凡在厢房外停住脚,金丝绣的靴子配上那张皎如月华的脸,恰与周遭纨绔子弟格格不入。他抬手叩门,无意露出腕间名贵的玉镯,引来老鸨尖笑。

“好女儿眼光真好,是个贵公子咯!”

霍凡道:“我要赎她。”

“你要赎我?”阿绣伸手拨弄着似影般窜动的烛光,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她毫不在意地瞧着焰色舔舐上袖口织的雍容牡丹,就好像它是件再寻常不过的饰品。

“你和他们无甚差别,要赎的可是这副皮囊?可惜,这怡红院日复一日,多得是姑娘家往所谓的风月里来去,倒省得用金山银山来称我身上的斤两了。书里都说姑娘是水做的,可我思来想去,怕是半钱也没有。”

霍凡腕间的玉镯被她借势猛地撞在了门板上,破裂开来的一瞬檀香四溢,混在胭脂酒香间显得与其他贵家公子格格不入。

老鸨原本尖利的笑声登时咽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惊呼,“哎哟!阿绣,你这又是作甚啊?”

“无妨。”霍凡抬手摆了摆,随手甩给她几片金叶子示意老鸨退下,“我来劝她。”

老鸨见钱眼开,乐呵呵地就下了楼。

“霍家不管怎么说,也是幽州的名门世家,怎么偏生你来了这种地方?什么名门望族,你如此,可对得起你的列祖列宗?”阿绣的袖角甩过桌案,纤细的手指悬在炭火之上,“不如你先同列祖列宗发个誓,就说要赎的姑娘惯是爱戏弄人的,她喜欢在恩客枕畔藏杀人刀,最爱看的戏码就是绫罗裹着的人彘在火海里打滚……哈,也对。我险些忘了,你吃斋念佛吗?碰上我这样的风尘女子,不知该做何想?是玷污你的清名,亦或是脏了你的眼?”

霍凡手疾眼快地擒住她悬在炭火上的手,指腹抵着被火烧灼的伤痕,微微蹙了眉心。

“霍家祖祠供奉的除却历代列祖列宗,亦有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屈指碾碎了飘至唇边的余烬,“男欢女爱,本该两厢情愿,是常情。我从不奢谁的垂怜,更不会强取豪夺,姑娘的揣度怕是错了。”

阿绣闻言低低笑一声,忽然毫无征兆地倾身推开窗,任漫天荧荧似火,直至烧穿了自己身着的袖袍。此时夜风卷着尘灰扑向霍凡衣摆,金线绣的衣衫霎时染了殷红,两人青丝发尾相缠着跌进冰冷的地面上,略显狼狈。

“你错了,小公子。”她点了点他的胸口,“叫姐姐。”

霍凡耳根子一红,单手紧扣住阿绣的腰,顺着她道:“姐姐。”

“小公子,你的手好烫啊。”她尾音缠绵,指甲却狠厉地掐进了他的掌心,“你们霍家祖训里,可教过小公子怎么疼人?”

霍凡嗅到她衣襟里透出的血腥气,却也没计较什么,只是不知缘何难以自禁地抚过她散落的发丝,哑声说:“姐姐,别伤害自己了,其实我……”

话音刚到口边,就骤然戛然而止。

阿绣指尖一点唇边的胭脂,柔柔蹭过他喉结,似有若无地撩拨着少年郎。

“嗯?怎么不说了?”她吐息如蛊惑的柔风攀上他耳垂,“莫不是怕列祖列宗听见,霍家的小公子竟在花娘身上贪了欢?”

霍凡眼底映着跳动的火,明明情意翻涌,但隐忍克制地退了后,“我会娶你的,你愿意跟我回去吗?若是不愿意也无妨,我赎了你,你就走吧,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天涯之大,你何苦留在这样的地方。你若嫁我,我必先考取功名,八抬大轿风光迎你进门。”

阿绣揶揄地说:“小公子,我是风尘女子,娶进门会遭诟病的。”

“你与我只一面之缘,为什么要娶我?”她倾身贴近,彼此只有咫尺可闻的心跳声,“我的皮相好看吗?”

霍凡说:“不是。姐姐,是我动情了。”

阿绣的手很冷,轻巧贴在他的心口处,“你可知,上月有个皇城里的公子许了我衣食无忧,以价值连城的美玉要赎我做他的十一夫人。”

霍凡贴合她,俯身凑耳边咬字道:“你若不愿,他娶你那日,就是我抢亲的时候。”

阿绣柔夷挑起他下颚,含笑道:“这里,跳得太急了些。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呢?若有把实实在在的剪子,我想剜了它,端到面前好好瞧瞧。可惜,我又舍不得。”

“你见过京都脾性最烈的千里驹吗?它宁可撞死,也不愿戴上拘束它的镶金笼头。”她展露了腕间的守宫砂,淡淡道,“我是清白身,所以我最清楚不过,像你这样的世家小公子所需为何,可惜我的命,从来身不由己。”

阿绣藏袖间的匕首随着摆动掉落在地,她眸中若有若无闪过一丝失措,却很好地藏了起来。

只一瞬,霍凡就留意到了。

原来,他们都是一路人。

霍凡蹲身把它拾起来,交还给她,他咬破舌尖,用血立下诺言,“怕什么,你疯,我陪你疯。明年春闱放榜,我要亲眼看姐姐烧了怡红院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让火再旺些,洗净污秽。”

“姐姐。”少年身着白衫,眉目如星,笑盈盈地朝阿绣伸手,“你敢奉陪到底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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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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