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之机缄不测 2

“邱老大,我已经说过了,我的朋友没有去过后院,他也不会使用菜刀,连鸡都没杀过。虽然他看起来高大魁梧、威猛壮硕,但其实古道热肠、乐于助人,脾气特别好,从不跟人吵架。最重要的是,他不认识死者,没有理由杀人。”钟问策尽量温和地解释着。

“哼!我家兄弟说了,看到一个黑衣大个子去过后院。说不定是我们大勇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所以他就下了狠手。”邱老大抱着大刀,继续怒目而视。

钟问策转头看着凌霄,凌霄满脸不耐烦,拧着眉,大有不管不顾飞身而走的意思,反正那些人也追不上。钟问策暗自好笑,凌霄从吴家离开后,似乎沾染了些“勉勉之气”。

其实,既然发生了凶案,最好还是报给官府,可惜这伙人完全不听建议,揪着他跟凌霄不放,就因为凌霄“看起来”最像凶手。

钟问策悠悠一叹,还有一个办法,“邱老大,若我说可以找出真凶呢?”

“就你?”邱老大眉毛一挑,这兔相公一样的小白脸确实长得挺聪明的。大家早上忙了一通,就觉得那个大个子最可疑。不过,现在他们在自己手里,估计也翻不出什么风浪,要是找到凶手,很好;要是找不到,哼!“行吧。你来。”

钟问策先去了后院,空地上一滩血,一把菜刀掉在血水中,泥地上都是脏污的脚印,毕竟早上马帮的一群人都来过,乱七八糟的,已经无法从脚印上查到什么了。院墙上也没有看出有人翻墙的痕迹,割喉喷出的血不少,要是逃跑了,不可能不留下痕迹。旁边是厨房,他也进去转了一圈,灶台和灶膛都还有些热度。

而后他去看了死者。陈勇被人一刀抹了脖子,伤口很是狰狞。他长得很高大,听说是马帮里的护卫手,功夫在帮里数一数二,所以,邱老大一口咬定是看上去武力高人也高的凌霄杀了人。

不过,钟问策注意到,陈勇的耳孔里似乎也有血水,不是被喷上的,而是从里面流出来的。钟问策略一思索,伸手摸了摸陈勇的后脑勺。

最先发现他倒在后院的,是一个叫陈堑的马夫,据说他跟陈勇是同村的,先后加入了马帮讨口饭吃。

“你问我去后院做什么?我去厨房找吃的啊!”陈堑的小身板儿佝偻着,眼神躲躲闪闪。

“粮食饮水,之前掌柜的都给你们准备好了,为什么你要自己去后院呢?”钟问策追问道。

“我,我怕不够吃,所以想再去找一些。”

“嗯,还请问各位,最后看到陈勇的是谁?”钟问策转头看向坐在大堂里的众人。

大家听后,面面相觑,似乎谁都不记得陈勇是什么时候去后院的。

“那么,大家可否说说,来到驿站后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离开过大堂?”钟问策认为凶手就在马帮之中,因为他知道,昨晚除了马帮和那两个年轻人,就没有人再进入客栈,至少,他和凌霄都没有听到动静。退一步讲,若是真有一个连他俩都没有发现的高手来到这里,那样的高手若想杀人,一般一刀致命,不会这么繁琐,又砸人后脑勺又抹人脖子的。

最有可能的,就是马帮里的人协同作案。不然,以陈勇的身手,若是有人突袭,他不可能不反抗,而一旦反抗,必会发出声响来。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为何有人说看到一个黑衣大高个呢?难道还有第三人?

正当马帮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呜咽声,原来是那个年轻女子在掩面哭泣,而男的则一脸的烦躁不安,小声斥责着,叫她别哭了。

大堂突然安静了,章婉一抬头看到江湖莽汉都看过来,下意识朝邹少康背后躲去,而邹少康也慌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各位,各位英雄,这件事跟我俩无关,能否,能否让我们先走?”

之前守在门口的刀疤大汉向他俩走过去,“啪”一声把大刀扔在他们面前的桌上,两人皆是一抖,缩起身子拼命往后躲,不再说话。

“两位莫慌,很快就结束了。”钟问策适时开口安慰道,然后大汉们又唰唰唰都朝他看过去,钟问策坦然地一一看回去,其中有些人挨不住他春风拂面的目光,赶紧别开脸。

听大家絮絮叨叨说完后,钟问策看向坐在靠近后院一桌的两个人,“凶手,就是你们两位吧。”

“大明?老四?”

“怎么回事?”

“是你们杀了大勇?”

“为什么啊?”

“怎么会是他们俩?不是说最后去后院的是一个黑衣大高个吗?”邱老大睁大眼睛,追问钟问策。

“嗯,没错,黑衣大高个,那是他们俩叠在一起装扮而成的。”钟问策走到那两人面前,这两人都是马夫,跟陈堑一样,身材瘦小,但是外出跑活的人有的是力气。“他们两人借口去茅房,走到楼梯后,一个骑到另一人身上,再套上长袍,去到后院等着陈勇。想必他们一早就跟陈勇约好了,等陈勇来后,一人引着他说话,另一人从背后敲晕他,最后再给他脖子抹了一刀。”

“你,你,你血口喷人!”大明激动得站了起来。

“有本事拿出证据来!”老四也吼叫着。

“证据嘛,那件外袍,恐怕已经被你们塞进灶膛烧了吧。不过,还有一个。”钟问策指着老四的腰带,“你的腰带,系反了。那上面是不是有陈勇的血迹?”

老四一下子捂住自己的肚子。而后突然反应过来,糟糕!他这一动作,就等于招认了。

“把他们俩绑起来!”邱老大下了命令,大汉们一拥而上,解下他们的腰带,大明和老四瞬间被绑住了。

“说,为什么杀大勇?”邱老大指着大明和老四吼道。

大明和老四咬紧牙关,不说话。

钟问策凑到邱老大身边,好心提醒道:“邱老大,可以试试分开来审问。”

邱老大听后恍然,朝钟问策拱手道:“多谢多谢!对了,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客气客气,在下钟问策,这位是凌霄。”

“你,你们是洄溯阁那个……”邱老大震惊。

钟问策点点头,“邱老大,我二人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既然马帮的人不肯报官,估计他们涉及的恩怨有诸多秘密,想以江湖方式来解决,而自己也没有知晓的必要。哎,江湖啊,是个巨大的暗涌,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哦哦哦,请!”邱老大看着钟问策和凌霄离去的背影,深深一叹,后悔没有早点问其姓名。

离开驿站,钟问策的心境已经不一样了。他不再急于狂奔,因为他似乎感知到了,他跟小兔,有各自的路要走,就像两颗星星,有自己的轨迹。不必着急,也,力不能及。

他明白了一直如影随形的落寞从何而来,是从申屠隽骨出现之后,小兔有了新的依靠,不再需要他了,或者说,不必再跟着他了。

他想起驿站里那一对年轻情侣,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从怎样的生活中逃离出来的,但是,他们在一起后,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恐怕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甚至因为离开了自己熟悉的环境,反而变得更加脆弱。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若是后悔了,是不是会回头,而后分道扬镳?还是,拼死也要一起走下去呢?没人知道,甚至他们自己。

所以,他不敢,也不愿让小兔跟他走上同一条路。虽然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是她身上背负的,显然已经沉重到令她一度失去生的希望。而自己,又岂能因为私心,再给她增加牵绊和负累呢?

当钟问策和凌霄慢悠悠地到达探春城的时候,桑兔正站在西园小筑门口,抬头看着那个镶金牌匾。

这里其实是个庄园,一点儿也不小。那个苏蠡,不知道是假客气呢,还是真谦虚,还专门派了柳九成等候在门口迎接她。

本来看了一眼门庭若市的小筑,就想转身告辞的,但是听说今天妗玉夫人也会来,她突然很想知道,愿意花黄金万两在钟问策身上的女子,是何方神圣。

桑兔跟着柳九成往园子里走,筑山穿池而立,木叶丛萃郁郁,远远地看到有一座风亭水榭。他们隔池落座在一处小圆桌旁,桌上摆放着水果点心。除了桑兔和柳九成,其他圆桌坐满了华服男女,除了主位还空着,那里应该就是妗玉夫人的位置了吧。

高柳鸣蝉,华灯初上。柳九成起身告辞,说自己还约了人。桑兔礼貌道别。

此时水榭台上有人入场,桑兔看到了在中间的苏蠡。比起前天见到的人淡如竹,今天的苏蠡可谓是华丽无比。且不说锦衣玉带,外袍上绣满了金色暗纹,他的身上也佩戴了相当数量的金银玉石,流光溢彩,衬着他的面庞越发美轮美奂,夺人心魄。后面一排的妙龄女子,瞬间变成了陪衬的粉白薄纱。

这时候人群纷纷站起,桑兔也跟着起身,本以为是什么开场仪式,下一刻她就知道了,原来是妗玉夫人来了。只见她由四名侍女簇拥着款款而来,一一向在场的诸位点头示意。

“叮”的一声,琴弦震动,桑兔才回过神来。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妗玉夫人是优雅的,是漂亮的,恰如梨花印玉,露浥红莲。可是这些都不足以形容她身上那种气质。“美人”一词,太过于浅薄。在这样的销金窟里,身居高位、手握大权的妗玉夫人,身上看不到任何酒色财气的污浊混沌,反而有种不可冒犯、不受诱惑、不能动摇的清冷坚定,这就使得她具有了一种迷人的东西。

而这种迷人的东西,桑兔只在钟问策身上看到过。那是一种见识过最高的天,也目睹过最深的渊,之后,才能拥有的东西。

她瞬间明白了黄金万两和身无分文之间的差距——她跟钟问策之间的距离,是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她又能以什么来打动他?她只有寂寥、黑暗、和内心的无望。

耳边古琴叮咚,时而流转舒缓,时而宽阔苍凉。桑兔望向水榭,苏蠡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她突然想不起钟问策的样貌,只记得那一双远远望向自己时,如桃花坠露般清亮的眼眸,腰间的断泪顿时嗡鸣不已。

钟问策和凌霄牵着马,专挑人少的地方走,方向是春归楼,楼后面的街坊中有一个宅院,那是他们洄溯阁的据点之一。

刚转进巷子,迎面走来一位书生。只见书生看到他时顿了顿,而后边跑过来边叫嚷着:“苏兄,你怎么在这里?宴会这么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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