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友和贺心一起赶到现场,尽管他们收到消息便出动,但还是来迟了。
大火依旧在燃烧,残缺的尸体悬挂在路灯下。
调查期间,队友一直未抬头看向灯。
“总有一天,我要把它们全找出来杀掉。”
队友警惕地扫视四周,忽然,他眯起眼睛,那团扭动的黑影似乎在朝他这边靠近。他不敢轻举妄动,转头提醒贺心,“小心,它来了——”
贺心正低头望着地面,立即抽出腰间的佩刀,黑影如箭射向他,他只是拿刀在空中一划,将黑影拦腰斩成两段。落在地上后,仍在不停抽搐。
他走向蠕动的一小截黑影,举刀刺下。
彻底不动了。
队友弯腰捡起摔坏的光脑,放进衣服内侧的口袋,“我去附近搜索,你留在原地?”
贺心没意见。
虫鸣幽微,月光暗淡,这一带的建筑修得又宽又矮,尽是些厂房和自建居民楼。晚上看着,很凄凉。繁华大城市的夜景是很美,但小地方,夜一深,就像有什么让人恐惧的东西钻出来了一样。
公路的主干道,避开了厂区。
他们抵达这里前,走了不少崎岖小路。
贺心看向澄黄的明月,生出一丝酸涩的思念。他瞥一眼便收回目光。不禁想,他抬头望着夜空的瞬间,江来在做什么?有个念头,就此扎根在了脑海,假如能回想起更多和她有关的画面就好了。
几辆货车停靠在一处,幸运的没有受到火灾的侵袭,突然间,他头皮发麻,随即望向路灯下晃荡的尸体。真是惨不忍睹。
他不愿细看,可那似乎具有某种魔力,让他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那上面。
受害者据说有两位,都是未成年,一男一女。
但那两具尸身,看着像是由人和别的东西拼凑起来的。
两小时后。
队友才再次出现,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沾上了污痕,隔着很远,贺心便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化学品的恶臭。
“我弟弟,他还活着,你一定要救……他。”
队友说完这句话,便倒下。
男人一路走来,步伐踉跄,留下一道蜿蜒曲折的血痕,贺心靠近,试探他的鼻息,然而只有冷风吹过他指尖。他往队友来时的方向望去,黑暗的尽头,有什么东西迅速地闪过。
他迟疑片刻,没有鲁莽地追过去。他试图将队友扶起来,架着他往回走,可一丝不对劲的直觉,让他停下来。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响动,从厂房那边传来。
他仔细辨别,又觉得响声来自货车。
他低头看着队友,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失血过多,面色十分苍白,他伸出手,摸向队友的手腕。冰冷粗糙,不像是活人应有的体温。
来不及为他哀悼,察觉到不对劲,贺心另一只手缓缓伸向腰刀。
队友睁开眼睛,嘴角诡异地向上翘,“你发现了。”
贺心急忙后退,抽刀砍向他的脖子。
几道末梢凝聚成尖锐箭头的黑影,从队友的躯体向外探出,如镭射光,射向贺心。
咔擦,他速度再是迅捷,也不免被击中,小腿发出的清脆响声和紧接着传遍全身的剧痛,让他站立不稳,滚在地上。
这次,是两败俱伤。
尸首分离的男人,躺在一侧,另一侧,是强忍着不要哀嚎出声的贺心。
他勉强站起来,发现自己感觉不到左边小腿的存在。可他没有流血。他扒掉队友的衣服,这是一具遍布伤口的躯体,血已经不再往外流出,只见破开的红肉。
不对。
占据队友的尸体攻击他的和杀死队友的觉醒态,并不是同一个。
他回过头,及时将刀劈向已近身前的黑影。
斩下的不过是觉醒态的残肢,他望向前方,形似章鱼的黑影在蠕动,但那往外伸展出去的触手,显然比普通章鱼要多。
受伤的黑影狂甩着它的几十条触手,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他的视野内。
不知藏身在附近的,是否还有别的觉醒态。
这次出现的觉醒态的基础形态,是人类看不清的黑影,它们会杀掉人类,占据死人的躯体来伪装自己。黑影们有不同的攻击方式,当它们披上人皮,除非表现异常,主动袭击了人类,否则是不可能被发现的。
贺心持刀缓步走向来时的开的那辆车。
车辆驰行在公路上,他情绪恶劣地重重拍了下方向盘,心里一直想着后车厢的三具尸体。
灯光照亮公路旁穿梭过的树影,偶尔有一节树枝的影子曲折地延伸到车窗上,让他心跳顿时变快了点。真该来个人把路旁长得乱七八糟的树修剪一下。
贺心把尸体带回了堡垒。检测过尸体上不存在觉醒态的寄生体后,堡垒的工作人员将尸体挪移至专用储存室。
队友的死,并未引起多大轰动。
一切一如往常,并肩作战的战友,不断死去,贺心麻木的有些习惯了。
做一个合格的士兵,必须让自己的敌人面目模糊,听从命令,是唯一的准则。可面对身边人的死去,又该将哪条指令规则牢记于心。
次日,醒来。剧烈的疼痛感突如其来袭遍全身。
贺心感觉整幅身躯都与意识隔离,身体不断下沉,意识却飘高到极致。就像一只体型庞大的受伤的动物,一边跑动,一边从喷涌流出血液。
濒死的窒息感,让他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滚倒在地上。
为什么?他反复品尝这份疼。
他从床底下抽出带锁的箱子,从中拿出注射器,定定看了许久。月炎的血液在玻璃管中静静沉淀。
越是发自心底抵制,疼痛便越是强烈。
贺心闭上眼睛,忍耐着浑身上下如被无数食肉蚁虫啃噬的疼,砸烂了箱子,破裂的玻璃管,溅射一地的液体,他狼狈的乱发,湿漉漉地贴着皮肤。
江来……
他跪坐在地上,夹紧了腿。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拿了本书阅读。读完后,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冬季尚未结束,阳光难得像今天这么温暖。
发冷的骨头,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暖和了些。
贺心身上套着质感厚实绵软的毛衣,这是他偷拿的一件江来的衣服。似乎,直到此刻,仍然能闻到她的气味,环抱住他周身。
他闭着眼睛,意识朦胧间,脑海中回荡着江来轻声的絮语。和她躲在海岛贫民窟的那段时间,他完全与外界隔绝。可那又如何,那仿佛就是他最幸福的时光。不对,他和她的将来,绝对比过去更幸福。
贺心咬着牙,不肯发出微弱的呻|吟,折磨他的疼痛,不能让他屈服。
他只需要待在她身边,可他不能太自私,他必须拥有反抗皇室的实力。他必须保护江来,不会因为自己而遭受伤害。
将屈辱的呜咽声扼杀在喉咙,贺心将脸埋在枕头,眷念地蹭了蹭,穿着她的衣服,正在被她的气息笼罩,只要如此,就够了。
叮咚。
月炎发来的即时通讯请求。
第一次,贺心不接。
接着,第二次打来的铃声,也在等待中归于寂静。
贺心换下江来的衣服,整齐叠好。他眯眼望着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中舞动的尘埃,倒了一杯热茶。刺耳的铃声不断响起,挂掉,又重来。终于,他接通了和月炎的通讯。
“让我找你这么久,你真是胆子大了,心野了是吧,真可惜,你是甩不掉我的,有我在的一天,你都只能乖乖给我趴在地上,像母狗一样摇尾乞怜。”月炎眼底的怒意正在熊熊燃烧。
她向来气焰嚣张,私底下,更是百无禁忌。而现在贺心在战区,打着为帝国效力的名义,躲她躲得远远的,实在是让她气恼难耐。
贺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发脾气。
在他毫无情绪的凝视下,月炎陡然失去了继续叫嚣发泄的意愿,她拿出昂贵的唇膏,慢条斯理地给稍显苍白的嘴唇上色,涂抹出去的部分,被她用指腹晕开,她像裂嘴的小丑一样笑着。
月炎对着镜头梳妆打扮,故意做给贺心看。
她换了好几条裙子,全都极尽奢靡,丝绸制的蕾丝上点缀华美珠宝,膨胀的面料拖拉在地面一溜儿长,裹住身体的褶皱又极度繁复累赘。
缺乏美感,尽显无节制的欲|望。
半晌后,她俏皮地眨眨眼:“好看吗?喜欢我吗?快说,我是你在世界上最爱的人。”
贺心叹息一声。
她发了疯似的辱骂斥责他,现在,又装得乖巧纯洁。一旦被拒绝,就要把委屈发泄给其他人。
月炎根本就是个小孩子的性格。然而,却拥有不受约束的无限权威。不仅是她如此,人似乎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共性,在获得足以管束他人的权势后,便回归到一种天然的全知全能的境界。罔顾现实,纯凭本心,扭曲世界。
他不会被月炎的伪装迷惑,她在他面前,一直是摆出不顾一切的架势,要他臣服。而其他人呢,星网上刷的那些和他们有关的词条。总是让他心情烦躁。
帝国模范搭档。
天生一对。
最般配的恋人。
这些词汇,如针扎眼。
完成例行任务,摆脱掉月炎后,贺心立即出门,他怀着一种难言的愧疚,每次被她羞辱过后,都自觉比起之前要更加肮脏。要是人的灵魂也有洗不掉的污迹……
身先士卒,总是冲在战线最前方的贺心,用敌人的鲜血,清洗他背负的罪。
敌人发动了空袭,警报拉响。
贺心利落砍下叛军小头目的脑袋。他射出的子弹,弹无虚发。积累战功,誓死保护弱者,对着镜头微笑,如果这样做,就可以尽可能拉更多人站在他这边。他就能真正距离江来更近一步,而不是随时都有一股将被撕扯分离的痛楚,在毫无所觉时就从心脏蔓延到全身。
时间飞逝。
贺心感到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江来。身体内部潜伏的饥|渴和迷恋,瘙痒的乱窜。
这天晚上,他休憩在营地。有位不速之客造访。
“你的皮囊很好看。”年轻男人,肤色发青,说话的腔调十分怪异。
贺心的枪口对准男人脑门,“我见过你,你的尸体,白天就倒在我身旁。”
“是啊,我已经死了,可另一个我,一直活着。你听说过觉醒态吗?”男人呵呵笑道,“你当然听过,你还杀了不少我的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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