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赏花

只要是面对她,九思总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即便是理智告诉他如此恐会引来争议,身体却已先一步做出反应,柔声回道:“好。”

李妍君喜上眉梢,立马拉了他在身边坐下。

即便是劳碌了一天,他的坐相仍旧十分端正,即便是下一刻让他起身操练士兵也绝不会让他措手不及。但他的眉眼却放松而又柔和,淡褐色的双眸里只有李妍君一人的剪影,像是一名信徒看向自己心中的神灵一般专注。

李妍君爱看九思专注的神情,也爱九思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这种香气简单又熟悉,总能让让她不知不觉地平和下来。

她甚至怀疑九思是不是在校场旁边搭了个澡堂子,要不怎么会无论多晚出现在荟怡殿都是如此清清爽爽,不沾任何尘土。

“怎么了?”九思叫她久不开口,忍不住问道。

短短几个字在瞬间便引出了李妍君所有的委屈和沮丧。她像一只被打湿了的猫,难过得将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了下来:“我有些想念母亲。”

她的母亲,皇帝的发妻,郢朝唯一的皇后,转眼之间竟已病逝十年了。

十年间,她时时刻刻都在想念着自己记忆中的母亲,温柔而又和蔼的,即便是不笑也能从眼中看见万千爱意。

“我不喜欢柳贵妃。”李妍君眼里起了薄薄的一层水雾,带雨梨花般脆弱无助,像是知道自己有些不讲道理,嘟囔着,并无半点底气,“可是她没有欺负过我,也没有欺负过阿泰。母亲总是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好,可是我却会没有道理地不喜欢一个人。怎么办。我还是没有办法像母亲一样。”

她垂着头,柔顺的头发从肩上滑落下来,仿佛连头发都诉说着失落。

“可是我也不喜欢她。”九思轻描淡写地说。

李妍君侧过头,眼睛亮亮地看向他,疑惑与惊喜都小心翼翼地藏在眼帘后面,那些由于自己没有能够像母亲一样和善而升起的失落消散了不少,仿佛有另一个人作伴,自己的“不喜欢”就有了一些道理。

“不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一样,都不需要理由。”九思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李妍君片刻,仿佛看着她便能寻找到一切问题的答案。

李妍君似有所感,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他分明是一个握剑的人,说话做事皆同他的剑势一样凌厉直接,在此刻却柔和得像是在努力托起一朵云。

或许是察觉到了李妍君过于直白的目光,这位握剑的人眼中闪过了些迷茫,询问式地抬了抬眉,没有得到回应,只能无措地偏过头,躲开李妍君的打量,真是狼狈得可爱。

李妍君扬起嘴角,拉过他的一只手抱着,顺势倒在了他的肩上,感叹道:“九思,你怎么这么好呀。”

九思没动,也没说话,大概是想躲却又不敢,整个人都僵硬得像是一段木头。

很舒服的木头。李妍君想。

“你还记得吗?母亲也很喜欢你。她给你做过枣泥糕。”

先皇后刘茗是一个极其娴静的女人,虽然出身世家,又贵为太子妃,却没有一点架子,对每一个人都是一样柔柔的笑容。

十四岁那年,九思为了护着李妍君而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只撑着一口气将李妍君带回了东宫,才听到太医说李妍君没有什么大碍,眼前登时便是一黑。

再醒过来的时候,李妍君正趴在他的床头,睁着一双有神的眼睛看着他,见他有了反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抽一抽地连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久才从旁边端出一个盘子,放在床头:“母亲给你做了枣泥糕,你吃一点吧,好甜的。”

那个时候的九思头痛得很,眼前一阵一阵地模糊,说也说不出,动也动不了,迷迷糊糊地就被人塞了一块糕点,甜得发腻。

如果忽略掉糊了一脸的糕点渣和差点噎死这一点小小的插曲,也算得上一段美好的回忆。

九思忍俊不禁,轻声道:“记得,皇后做的枣泥糕……很甜。”

李妍君没有回应。

九思轻轻地扶着她摇摇欲坠的头,让她能够稳稳地倚在自己的肩上,待她睡得再熟一些了,便弯腰将她抱起,安置回床上。

外人都说李妍君极肖其母,可九思不觉得。

她分明要更加的明媚娇贵,如月季一般肆意享受四季的阳光,若是不开心了,还能抖抖身上的刺扎得人生疼,却又脆弱得连一点点的风雨都能将她伤害。

好在今夜无风也无雨,月光自窗口泻了一地,安神香在香炉上袅袅升起。

待到第二日的日光挥洒,李妍君只觉得恍若隔世,骨头缝里都是酥的,让她眷恋地抱着被子蹭了蹭。

若是遵循本心,她是想再睡一会儿,但落兰担心她晚上不好睡,一听见动静便将帷帐系了起来,柔声哄她起床。

赖床是小姑娘才会做的事情,李妍君三年前就强迫自己戒掉了这个习惯,于是也只能遗憾地坐起身,任凭侍女们像是妆点着一只金丝雀一般地妆点自己。

比起她这个四体不勤的笼中鸟,落兰显然要厉害很多,方才还在指挥着侍女给李妍君带上一对红玉石的耳坠,下一刻已安排人布好了早膳。

直到李妍君用完吃食,净了手,落兰这才让阿离进了正殿。

“殿下,柳贵妃那边派人送了帖子来,请殿下去赏花。”阿离跪地,将帖子呈了上来。

李妍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拿起帖子也没打开,随手就丢在了一边:“这时节,该开的花还没开,该谢的花也都谢了,有什么可赏的。”

“监椿院新养的菊花开了。柳贵妃爱菊,陛下吩咐将这一轮的菊花全送到柳贵妃宫里。大概是想请公主去赏菊?”若月同各宫关系都不错,消息灵通,探了个脑袋过来搭话,被落兰淡淡看了一眼,又讪讪地转过去继续整理妆台。

李妍君双指搭在膝上无声地敲着。

她虽不愿同柳兰多打交道,却也并非和她水火不容,大多时候都能做个表面和谐给各宫的人瞧着,正巧各宫也格外关心她二人的关系。她昨日一时情绪上涌,但受了九思安抚也平静了下来,十分明白自己若是无故拒了她的邀约,怕会引得旁人猜测,平白又多了许多是非。

“回话,我用过午膳就去。”

“是。”阿离应声退下。

落兰偷偷瞧着她的神色,趁着她没注意,交待若月:“你一会去找九思,就说殿下要与柳贵妃赏花,若是他午后没有差事便过来一趟。”

“叫他干嘛?殿下在宫中又没有危险。九思侍卫如此英俊,进了后宫若是若惹人觊觎这可怎么好。”若月笑眯眯地问,眼珠子到处乱转,像是只不怀好意又道行不够的小狐狸。

这是句笑谈不假,可是落兰也了解其中深意,知晓这不仅仅是一句说笑。

九思身份特殊,本就惹人非议,在后宫里最好还是能不出现就不出现的好。只是李妍君前些日子同李民起了矛盾,昨日不知是不是受此影响,对柳兰也格外的不喜起来,若是今日又有了龃龉,还是得有个知晓轻重的在身边规劝着。

思前想后,落兰还是让若月跑了这一趟。意料之中,九思听了传话,二话没说便应了下来,赶在午膳刚结束时就赶到了荟怡殿。

他也不说明来意,只当是寻常问安一般,李妍君自己就主动提出让他跟着一起去看看监椿院养出了个什么稀罕玩意。

一路上,李妍君都在思索着要如何与柳兰笑谈这一两个时辰的时光,没想到等她到了后花园的凉亭,却并没有瞧见柳兰本人,只有一个小丫头候在那里,请她稍等。

李妍君面不改色地应下,心中却有些疑惑。

柳兰和她儿子李民并不相同,乃是一个十分谨慎细致的人,既是主动发出了邀约,又怎会迟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闲散地向凉亭走去,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凉亭里的花,头也没回地问:“好看吗?”

“还行。”九思看都没看一眼,很诚实地表现出了自己对这些花花草草的淡漠。

李妍君点点头,深以为然。

按理来说,菊花多是**月开,能在这样的时节开得这样好,监椿院还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但李妍君并不喜这些花团锦簇,只觉得浓艳得有些喧嚣,甚至还没有路边的一朵紫色野花让她惊喜。

她打算象征性地逛一圈就回去躺着,毕竟昨晚九思答应了今日让小厨房做冰镇酸梅汤和小点心。

谁曾想她才刚刚踏上两个台阶,便瞧见花簇里竟站了个人,吓得她浑身一激灵。

没等她有所反应,九思已经一步跨上来,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她前面,冷声呵道:“谁在哪里?”

那个人大概也被吓得不轻,等了一会才传来了声音:“在下柳仕青,是贵妃娘娘请来赏花的。”

嚯,柳兰请来的,还是个男的。李妍君好奇地偏了偏头,让视线能够掠过九思,落在柳仕青身上。

身量倒是还算高大,一身水蓝色长袍,腰佩香囊玉佩,一看便知是富家子弟,可惜瞧上去文弱又秀气,远远及不上九思。

李妍君收回目光,低声问阿离:“这人是谁?”

阿离摇了摇头,显然也不认识,先下手为强地上前一步,斥道:“大胆外臣,见到乐康公主还不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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