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它。” 命令简洁,不容置喙。
褚良起身,走到兵器架前。那把“飞星”弓比他惯用的沉重太多,入手冰凉。他深吸一口气,沉腰立马,左足前踏,深深踩入地面。左手五指如铁钳般牢牢握住弓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右手三指扣上紧绷如钢弦的弓弦,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瞬间贲张凸起,如同盘绕的虬龙。
“嗬——!” 一声低沉的吐纳从胸腔迸出。他全身的力量在这一刻凝聚!宽阔的肩背绷紧,手臂的肌肉贲张到极限,额角太阳穴处青筋跳动,细密的汗珠瞬间沁出,沿着紧绷的侧脸线条滑落。那沉重如铁的弓臂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般的“嘎吱”轻响,被一寸寸、极其艰难却无比稳定地拉开了!
弓开如满月!
弓弦震颤,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嗡鸣!褚良的眼神锐利如鹰,死死锁定着无形的目标,仿佛将所有的意志和力量都灌注于这开弓一瞬。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宇文尚负手而立,墨紫色的眼眸映着晨光,深邃难测。
“行了。” 宇文尚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褚良闻声,如同绷紧的弦骤然放松,缓缓收力。弓弦回弹,发出“嘣”的一声轻响。他气息粗重,手臂因脱力而微微颤抖,额头的汗水更是涔涔而下。他小心地将沉重的“飞星”弓放回架上,动作带着敬畏。
宇文尚的目光掠过褚良那张靠在墙角的、显得格外粗陋的旧弓,最终落回“飞星”上。
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褚良耳中,“你那把破弓扔了吧。这把赏给你了。”
褚良猛地抬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王爷?这……这太贵重了!卑职不敢……”
巨大的惊喜与惶恐交织,让他声音都有些发颤。
“赏你的,便收着。”宇文尚打断他,语气平淡却重逾千斤。他微微侧首,墨紫色的发丝拂过冷玉般的下颌,目光在褚良那张写满震惊与无措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好好练,莫要辜负了它。”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玄色衣摆无声地拂过微湿的青石地面,转身离去。
晨曦的光线勾勒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墨发如瀑,步履从容,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胄气度和疏离感,仿佛方才那短暂的赞许和恩赐,只是晨光中的一道幻影,转眼便融入了王府深沉的寂静之中。
褚良呆立在原地,手中仿佛还残留着“飞星”弓臂那冰冷的触感。他望着宇文尚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手掌,再望向那把静静躺在兵器架上、此刻已属于他的乌沉强弓,巨大的不真实感和沉甸甸的责任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王爷的注视让他紧张得几乎窒息,而他拼尽全力拉开弓的那一刻,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不就是得到这位如同高山般存在的认可吗?如今,这认可竟以如此贵重的方式降临……他伸出颤抖的手,无比珍重地抚摸着“飞星”冰冷的弓身,指尖感受到那细微的纹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久久无法平息。
回到侍卫房,褚良无比珍重地将“飞星”挂在了自己铺位旁的墙上。
这把弓,立刻成了侍卫房中最耀眼的存在,私下的议论自然也不少。此事惊动了侍卫长李莽,他路过门口,目光扫过墙上那把乌沉沉的弓,脸色阴沉,不禁冷哼一声。
傍晚轮休时,褚良独自在角落,用干净的布巾细细擦拭着弓臂,动作轻柔专注。
不远处,几个侍卫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啧,王爷的‘飞星’弓啊!真赏他了?”
“走了什么狗屎运!”
以为他们还要再冷嘲热讽几句,却听其中一人转而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猥琐,说道,“哎,听说了吗?西大营前天揪出来那个‘哥儿’……”
“嘘!小声点!”另一人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不是说那事儿不许提了吗?”
“怕什么!听说那小子被发现了以后,当天晚上就被……” 说话的人做了个下流的手势,声音压得更低,“……轮着弄了半宿,第二天就剩一口气,直接扔乱葬岗喂狗了!啧啧,谁让他混进军营,活该!”
议论声虽低,却清晰地钻入褚良耳中。他擦拭弓臂的手猛地顿住,禁不住微微发颤,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继续手上的动作,但那份沉重和恐惧却如同巨石压在心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此时,一个身影在他旁边停下,褚良忙收敛心神,招呼道,“陈都统。”
陈锋抱着手臂,目光扫过那把弓,又落在褚良略微苍白的脸上,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利器招祸,不如藏锋。挂在那儿,是嫌自己命长?”
说完,也不等褚良反应,径直走开。
褚良擦拭的手顿住了,看着陈锋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手中沉甸甸的弓,眉头紧锁。
好巧不巧,翌日,侍卫长李莽巡视王府时,在回廊里拾到一份匿名的“密告”,上面只有潦草一行字:
“褚良贴身藏有御用之物,形迹可疑。”
李莽看后,没有声张,待晚间,趁褚良被唤去书房值守、侍卫房内暂时无人的短暂空隙,他悄然潜入了褚良的住处。
很快,在褚良枕下压着的几件换洗衣物最底层,李莽摸到了一个小巧的东西!
他眼中精光爆射,一把将其抽出——是一枚明黄色的、绣着精致盘龙纹的锦缎香囊!
书房内,宇文尚刚换好药,正批阅奏章。
门外响起李莽熟悉的声音
“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进来。”宇文尚头也未抬。
李莽进入,单膝跪地,双手高举那个明黄色香囊,语气沉痛而愤慨,
“王爷!属下奉严查府内之命,在褚良私密之处搜出此物!此乃御用盘龙香囊!褚良私藏禁物,形同亵渎!其心叵测!请王爷明察!”
宇文尚批阅的朱笔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李莽手中那抹刺眼的明黄上。那香囊……他记得。那日小皇帝来时,腰间别的正是此物。
他的目光在香囊上停留了数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怒意,也无惊讶,唯有一片深沉的、化不开的阴沉。
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那双墨紫色的眼眸如同寒潭,深不见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