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顾珵依旧是淡淡的,脸上并未有任何触动,他低头睨了林亓一眼,眸色深沉,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林亓垂着眉眼,恭敬的回道:“我想做主人的影卫。”
“呵!”
顾珵的脸上逐渐出现不耐之色,他嘲弄的笑了一声,用指尖挑起了林亓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你想以此要挟本王?你以为你能改变些什么?你做了本王的影卫,本王就会因此而努力求生吗?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林亓下巴被抬得很高,他不敢挪动半分,只将头扬的高高的,不让顾珵费力。
“我不敢这样想。”他低声说道,语气听着有些失落。
顾珵把脚收回来,身子向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他玩味的说道:“不敢这样想?那你敢怎么想?”
林亓顿了下,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像是引颈就戮一样的虔诚。
“我只是想有一个可以正大光明陪伴主人的理由。”
顾珵愣了愣,就听他接着说道:“即便是陪着主人去死也无妨。”
影卫的身份并不卑贱,甚至还有职级之分,原因就在此处。
主人活着的时候,他们要为主人出生入死,主人死去的时候,他们也要陪着一起殉葬,好在地底下接着保护主人。
不仅仅是身体,连灵魂都要献祭。
林亓说完就看着顾珵,眼里一丝闪躲也无,好像这就是他最迫切的希望。
顾珵指尖微颤,他掩在袖中不叫林亓发觉异样,那张带着嘲弄的脸上微微怔愣,半晌,才道:“哦。”
林亓不明所以,‘哦’是什么意思?
他想问点什么,顾珵却突然站了起来,犹如一个刚刚上过发条的玩具,横冲直撞的往里间走。
“主人?”林亓连忙站起来扶住他,却被顾珵甩了下袖子,他蓦的松开了手,不敢再跟过去。
顾珵走到帷帐前,突然站在了那儿。
他定定的看着林亓,说:“我从前……也有一个影卫。”
林亓脑中翁的一下,似乎有根紧绷的弦猛然断裂,他张了张嘴,忽然想起一些往事,许久都没发出声音。
顾珵看着他的脸色,突然又笑了出来,说:“后来我亲手杀了他。”
“所以别再说这样的话,”顾珵的脸色冷冷的,“不然你连陪本王一起死的机会都没有。”
林亓心中惊骇不已,他懊恼的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作。
顾珵口中的影卫他知道,那是数年前顾珵刚回京时老皇帝特意赠予的,目的是为了保护顾珵的安全。
可后来顾珵身上的毒,也是那个影卫下的。
林亓懊悔不已,不该太着忙的,平白叫顾珵想起了那些不高兴的事。
他站了会儿,脚都要麻了,才动了动身子,将顾珵一口未动的饭撤了下去。
又去了厨房叫人重新备了份,端了回来。
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四周都静悄悄的,有小厮在耳房等着上夜,林亓的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将食盒直接拎到了顾珵床前。
“主人……”
顾珵看了他一眼,说:“滚出去。”
林亓神色微动,却没听令下去,反而俯身从食盒里端出一碗山药乌鸡汤,厨娘已经将油撇的干干净净,此刻汤面清亮,瞧着就很有食欲。
他舀了一勺,递到了顾珵嘴边。
顾珵看着他的动作,没张嘴。
林亓想了想,温声说道:“刚刚是我狂妄自大,惹了主人生气,待会儿我就去领罚,只是您已经一天没进食了,再饿下去,一会儿吃药该吐了。”
他没敢再说想当影卫的话,只兀自哄着顾珵吃饭,这样掩耳盗铃的做法叫顾珵火气更大了。
顾珵猛地将那碗汤打落,冷冷的盯着林亓,喘着粗气急促的说道:“你怕了?”
这话问的好没道理,明明是他不想听到影卫的事,可林亓真的不说了,他又觉得别人怕了。
乌鸡汤洒落在地,热气顺着上扬,氤氲在顾珵眼前,将林亓的脸蒙上了一层极浅的白雾。
林亓艰涩的摇了摇头,想说点什么,又不敢再次刺激气头上的顾珵。
顾珵上次晕倒的事还历历在目,林亓不敢再叫他生气。
大约过了半刻钟,顾珵终于闭了闭眼,努力找回了一些清明,林亓的脸色依旧不大好的样子,顾珵深吸了一口气,疲惫的抚了抚眉心。
“抱歉,”他似乎累极了,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力气,“本王有些应激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林亓看着顾珵的样子,犹豫了一瞬,还是没选择逃离。
他先将地上的碎瓷片打扫干净,免得一会儿顾珵误踩上去,又重新回到床边。
“主人可以对我这样,”他轻声说道:“没关系的,主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顾珵没睁眼,却也没出声赶人。
过了会儿,他终于开口,说:“再盛碗清粥吧。”
*
这一晚,顾珵睡的很不好,那些陈年旧事像是有了发泄的突破口,争先恐后的出现在梦里,一幕接着一幕,叫顾珵头疼的要命。
第二日就又生病了。
这次的病似乎来势汹汹,顾珵躺在床上起不来身,稍微一动就忍不住想吐血,胸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逼得他不住的咳嗽,然后震得心口更疼。
张珽过来诊脉,瞧见顾珵的样子气的胡子直抖,指着林亓的鼻子骂了好大一通,成谨听的心惊肉跳的,生怕林亓突然出手揍人。
可难得的,林亓没动手,就只是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听张珽骂他,末了还说了句以后再也不会了,看的人啧啧称奇。
还是顾珵先看不下去了。
“张珽!”顾珵忍着心口的疼痛喊了一声,他抚着心口,强撑着说:“本王这是老毛病了,干他什么事?”
张珽气的瞪大了双眼,还未回怼,就听见顾珵护犊子似的,说道:“他伺候的很周到,你不要骂他。”
张珽:“???”
好好好!合着就我老头子瞎蹦跶呗!
顾珵气血不稳,心脉受阻,明显是受了大刺激,就这样竟然还能梗着脖子说自己是老毛病?
张珽忍了忍,强压着怒气说道:“既然周到,何必又将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什么?”顾珵没听清。
张珽看着林亓的脖子,没好气的说道:“你当我没瞧见?上次来时他的脖子就青着,成谨还说是上吊玩的,真当我老头子瞎了!王爷既然说他伺候的周到,又何必要这样掐人?您这几天已经病了两次了,旧病复发郁气难消,再这样下去,吃药也不管用了!”
林亓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脖颈,没什么反应,那次的伤口早就好了,况且顾珵并未用力。
“主人,不疼。”他轻声说道。
张珽闻言又要骂人,成谨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
顾珵看着林亓的动作,视线在他光滑的脖颈处停留半晌,忽然想起自己上次发病时拿腰带想掐死林亓的样子。
默了默,最后难得说了句叫张珽开心的话。
“那劳烦张大夫为他也开张方子养一养吧。”
林亓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已经好全了,但看着顾珵的脸色,还是识相的没发出声音。
张珽只觉得这两个都是祖宗,每次都病的莫名其妙的,他来治病还要看他们互相维护,也不知到底在为难谁!
他气哼哼的写方子,又嘱咐道:“王爷真的不可再情绪激动了,”说着又瞥了一眼林亓,说道:“你也不许再纵着他!”
顾珵上一次发病就是因为掐了林亓的脖子,这次病的来势汹汹,张珽本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结果过来一瞧,林亓又在!
好像王府里就只剩下林亓一个下人似的!
除了是林亓在纵着顾珵,张珽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人在发泄情绪时,心底的阴暗总是会趁机全都发出来,顾珵身子不好,本就不宜情绪过燥,林亓再一纵着,情绪便会更加无常。
张珽写完方子就交给了成谨,两个方子,顾珵和林亓一人一张。
成谨下去熬药,林亓看了眼顾珵的脸色,也跟着出去了,张珽腾出空来为顾珵施针。
他将银针一一取出摆在桌上,边忙活边问道:“王爷,林侍卫……到底是什么人?”
顾珵没懂他的意思。
张珽看了眼门外,确定四周无人,才说道:“我瞧着他挺听话的,您那样为难他,他都没有二心,还护着您说自己没事,他是不是爱慕您?”
顾珵顿了下,假装没听见最后那句话,只不肯承认的说道:“本王什么时候为难人了?”
“您还不承认?”张珽叹了口气,“要换做成谨被掐这么一回,只怕早就不敢往您跟前凑了,偏偏他还赖在寝房不肯出去。”
这也是顾珵最好奇的地方。
他对林亓的忠心一直持有怀疑的态度,却又找不到任何把柄,林亓似乎真的可以为了他去死。
可说到爱慕……
顾珵晃了晃脑袋,又觉得不可能。
林亓这人浪荡的很,哪里知道爱慕是什么意思?
他嘴硬道:“林亓……他脑子有病,为人又浪荡,谁知道为什么要一心留在成王府?”
张珽惊讶的放下银针,小声惊呼道:“还有比您脑子更有病的人?”
顾珵:“???”
张珽瞬间捂住了嘴。
可转瞬,又捕捉到重点,问道:
“您怎么知道他浪荡?”
顾珵的脸瞬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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