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分，成谨将饭摆在了前厅。
顾珵没什么胃口，他十日里有八日都是病歪歪的，每日都靠药吊着，饭菜什么的，暂时跟他无缘。
今日生了一场气，脑袋就又开始发晕了，没吃两口就搁下了。
林亓担心的看着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的伫立在身后。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现在就冲出去追上章唯礼，再一刀结果了他。
可惜不行。
没有顾珵的命令，林亓不能擅作主张。
成谨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长寿面端了过来，放在了顾珵面前，劝道：“主子，生辰呢，多少吃两口吧。”
顾珵实在没什么食欲，想了想，用手指点了点桌子，说：“过来。”
成谨不明所以，正满头雾水的想要过哪儿去，就见林亓凑了过来，站在了顾佑身边。
“王爷。”他轻声喊道。
顾珵却没应，而是先抬头看了看成谨，不耐烦的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
成谨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顾珵又问：“给本王准备生辰礼了？”
成谨：“……”
成谨沉默半晌，最终识相的退了下去。
什么叫家花不如野花香？
什么叫有了新人忘旧人？
今日他成谨，也算是体会到了！！！
顾珵看他气哼哼的出去了，没忍住笑了出来。
成谨年纪小，跟着他一个病秧子久了，也慢慢有了些老妈子的潜质，每当这时，顾珵都想逗逗他，再将他骨子里的孩子气激出来一些。
前厅的门一直敞着，偶尔有下人路过，瞥见林亓在顾珵脚边蹲着，又匆匆的别开眼，怕顾珵把火气发到他们身上。
顾珵漫不经心的看了眼外面，收回目光后摸了摸林亓的头发，慢悠悠的将自己跟前的那碗长寿面往他那边推了推。
林亓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拒绝，顾珵故意问道：“怎么了？你嫌弃？”
那自然不是！
林亓有些慌乱，他并不是不想吃顾珵剩下的面，当人的下人，吃点剩饭已经是好东西了，只是……
顾佑只吃了一点点，实在太少了，顾珵都担心他没吃饱。
“哦……”可不等林亓说话，顾珵又故意拉长了声音嘲讽道：“本王忘了，你还没说过自己的身份，兴许林公子是什么达官贵人，根本就瞧不上这一碗面呢。”
顾珵轻哼一声，故意找事似的，“对吧，林亓。”
他说完就好整以暇的看着林亓，想看看这个人会说点什么。
林亓本来是站在顾珵旁边的，闻言直接顺势跪在了地上，仰着脸看向顾珵，“没有，殿下，没有瞧不上。”
顾珵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斟酌这话的真实性，过了片刻，终于轻飘飘的说道：“起来吧，跪着做什么？好像我要苛责你一样？”
这话说的着实气人，明明是他要试探人，现在又成了林亓在卖惨。
林亓有一瞬间的无措。
他没敢站起来，顾珵就又有了找事的借口，掐着他的下巴故意为难人道：“怎么？不想站起来？逼我呢？”
“没有！”
林亓吓的立马站了起来，这样的罪名太大了，他实在是不敢认。
顾珵看着他的动作，轻哼一声。
还算识相。
要是林亓真的不站起来，他就把人赶到外边跪着去！
最好叫人忍不住了，把瞒着他的事情都交代个一清二楚。
“林亓！”顾珵故意吓唬他道：“你来我这王府可不是当主子的，实话跟你说，本王脾气有些不好，也是动辄打骂的主儿，劝你早点回去，免得白受罪，别最后什么也没打探到反而还白白受些责罚。”
他说完就起身要走，不想再看见林亓。
可才站起来，下摆就被人拉住了，林亓轻轻捏着他的衣角，慌乱道：“不是，我不是想打探什么，我只是想留在殿下身边。”
顾珵的衣摆被捏住，回头看他，林亓的表情有些慌乱，可是眼神却是诚恳的。
他似乎……真的是要留在顾珵身边侍奉一样。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顾珵慢悠悠的想。
他一个发配林州的闲散王爷，还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人特意效忠的。
林亓长得白，此刻慌乱的看着顾珵，眼睛慢慢有些红了，像是要哭了一样。
就这么一小会儿就成了这样，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顾珵怎么着他了呢！
“你要哭？”然而顾珵很不懂得怜香惜玉，只是冷冰冰的看着林亓，“下一步要上吊吗？本王给你找根绳子？”
林亓顿时吓的拿手背擦了一下眼睛，但他又没哭出来，这样擦一下完全不管用，甚至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顾珵看着他的动作，很想笑出来，奈何要吓人，只好憋了一会儿。
过了片刻，林亓似乎察觉到顾珵没有真的生气，才小声解释道：“您今天生日，长寿面……长寿面不能赏人吃的，殿下、殿下多少再用一点吧。”
那是顾珵的长寿面，寓意着顾珵要长命百岁，怎么能叫他吃了呢？
哪怕顾珵丢给他一把野草，林亓也能毫不犹豫的吃了，可顾珵的长寿面不行，他要顾珵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顾珵没想到是因为这个，脸上装出来的冷漠有些演不下去了，只是沉默的盯着林亓。
林亓一动不动的任他看着，眼中尽是坦荡。
半晌，顾珵扯了扯自己的衣摆，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成谨进来收拾，看见他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似的。
“你……你还好吧？”
林亓本来愣着，顾珵一言不发的走了，他不知道顾珵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闻言直接看向成谨，神情冷淡，与脸上的颜色一点也不相符，成谨瑟缩了一下，迟疑道：“王爷罚你了？”
听他说起顾珵，林亓面上的神色缓和了些，轻轻摇了摇头。
成谨更加郁闷了。
但林亓冷冰冰的，他也不好再问点什么，索性越过去，把桌上那碗长寿面端了起来，说：“我先给王爷送过去了啊。”
林亓惊讶的抬起头，不确定道：“你说什么？”
成谨端着碗，随口道：“给王爷送过去啊，王爷不舒服，要在寝房吃。”
他说完又猛地反应过来，“王爷没跟你说啊？”
林亓又恢复成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成谨小人得志般的围着他转了一圈，说：“啧啧啧，还说王爷没罚你，骗鬼的吧？王爷连这个都不告诉你！”
成谨美滋滋的。
林亓却忽然抬头看他，竟然笑道：“你说得对。”
成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确定道：“你傻了？”
看不出来他在炫耀吗？
他还未说完就见林亓朝自己走了过来。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成谨吓的后退了几步，“大白天的可不能揍人啊！”
他后退时手里的面碗都要洒了，林亓皱眉看着，直接伸手拎住了他的衣领，不耐烦道：“站好。”
林亓的声音很冷淡，听起来威严十足，成谨下意识的站定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林亓越过他出去了。
等成谨反应过来的时候，林亓已经连人影都看不见了，他气得直跳脚，大骂狗腿子。
寝房中。
顾珵坐在窗边，思绪却早已不知飘去了哪里。
林亓的反应着实出人意料，顾珵第一次见这样的人。
没什么交情，却希望他能够健康长寿。
但凡人做出些不合常理的事，总会有所图谋，可顾珵看不出林亓的图谋是什么，总不可能真的是想留在他身边吧！
顾珵冷笑了一声，他又不是个傻子，难道会信？
顾珵胡乱想着，敲门声忽然响起。
“叩叩叩！”
顾珵回过神来，喊了声“进”。
成谨端着面碗进来，循着声音看到了坐在窗边看风景的顾珵，他垂着头走过去，在顾珵身边站定了，喊道：“主子。”
顾珵看着他手里的面碗，想了想，问道：“他呢？”
“去了后院，”成谨老老实实说道：“好像是帮忙收拾东西去了，您知道，咱府上没几个下人，赵隗有点忙不过来。”
顾珵默了默。
过了会儿，才慢悠悠说道，“本王这么穷么？”
成谨看了他一眼，诚实的点点头。
顾珵忽然觉得这碗面挺碍眼的，成谨也有点虎头虎脑，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他本来就是窝在榻上，这下又把自己往里缩了缩，慢吞吞道：“本王的俸禄呢？现在不是有封地了吗？林州城的一应赋税呢？”
成谨从怀里掏出一本文书递给他，“主子，这是近三年林州有关赋税的账册。”
顾珵不耐烦的接过来，随手翻了几页，结果越看越震惊！
眼底带着不可思议和一丝被骗的恼羞成怒！
账册上写的清清楚楚，林州近三年不止赋税收不上来，竟还有借了周边州府的银子没还！
合着他顾珵千里迢迢过来林州，不是为的在封地享福，是来接手烂摊子的？
顾珵气哼哼的又把账册合上。
成谨看着他的眼色，小心提醒道：“主子，所以咱们现在不止很穷，还得想法子还债呢，我听说隔壁岐州府的知府已经来林州讨债好几回了。”
顾珵：“……”
顾珵又把自己往毯子里缩了缩，装鹌鹑。
成谨无奈的看着他，心里觉得好笑，他主子脾气好，嘴硬心软，偏偏倒霉的紧，这会儿估计要气死了。
“主子，”成谨小心提醒道，“昨天章维礼不是还给了赵隗五千两银子么，您要不先拿那个还债？好歹支应几天呢？反正贪官污吏的钱，不用白不用。”
顾珵闻言有些心虚：“那个……那个钱吧，本王给林亓了。”
“您说什么？”
成谨怀疑自己没听清。
顾珵看着他，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成谨扶着额头，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您对旁人这么大方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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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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