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不会以为自己是什么拯救人间的大英雄吧?

小孩躺在地上,腹部的肉已经被吃掉,空洞洞地像没有眼珠子的眼眶,肠子流了一地,白惨惨地像鱼肚。

邪祟挤压成一团,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或飘在半空,或落在地上,他们扭曲成各种奇怪的形状,头颅和身躯相互挤压,有的头大如牛,有的身小如豆,一手长,或是一手短,长成各种形状。

他们黑色的表皮被撑大,透过薄薄的皮肤表层,能看到吃进去的骨头和烂肉,没有消化,挤成一团。

嗡……嗡嗡……

空间开始震颤,四周不断有黑色的邪祟涌动过来,震颤感伴随着冰凉的重压,空气都变得稀薄。

袭击福云村的邪祟全数暴露在眼前,密密麻麻遮住了天光,像一个巨大的罩子,直逼迫地人喘不上气。

君见生知道这种邪祟的名字,生于人,名为丈量,是人的一切**所生,其中不限贪婪,占有,嫉妒,更是包括拯救之欲,奉献之欲,付出之欲,凡是过重的渴求,便会催生丈量。

此邪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年轻的庄稼汉用上八成力,一榔头也就敲死了。

因此他们群居行动,十只二十只最为常见,眼前的丈量少说有百来只,实在是个大数目。

很是奇怪,这个村子有什么不同吗?

他想起这个村子的名字,更加福运绵连吗?

有点诡异的讥诮感。

不知道在讥诮谁。

五只巨大脑袋的丈量朝着君见生扑咬过来,张口时能够看到他们喉咙处堆积着咽不下去的残肢碎末,散发着恶臭。

君见生手中剑光芒大盛,他低声念,“聚灵,天地生骸,万物随灵,汇!”

除邪剑周围蒙上一层灰色的阴沉的死气,与带着冷意的剑光交织,君见生动作轻盈,一剑穿破右侧邪祟的脑袋,死气的灰色迅速吞噬蔓延,眨眼间那丈量便被腐化为一地残渣。

他往前进攻,破竹之势瞬间将中心的三只丈量杀死,身后一时顾不上,暴露在一只邪祟眼前,黑色利爪穿破他的心口,霎那间血雾翻涌,散在空中,血肉剥离撕裂的瘆人声音响起,似是心脏从胸腔拽出。

他死了?

围绕在周围没有上前的其他丈量嗡嗡地发出激动的声音,开始往前聚。

这个人看起来还怪唬人的,这么简单就死了?

吃掉……都吃掉……

“聚。”温润淡然的声音响起。

血雾像被巨大的舌头舔舐,褪色般留只下一点灰白,无形的威慑陡然间扩散,丈量们感觉不对,往后躲去,然而已经晚了。

剑身周围灰色气息凝实得溢散出来,与半空中的灰白颗粒混合,像一块巨大的雾色布匹,看不到,只能听到流动的声音,簌簌簌地,沙子摩擦翻滚,因为无形,更加诡异。

君见生目中慈悲,一剑挥去,沙幕倾倒而下,轰——黑压压的丈量瞬间溃散,凡是接触到剑气的地方,均被腐蚀,这腐烂向四周蔓延,终于,从中心开始,露出大片的天空。

诡异的灰色气息带着密密麻麻细小的沙将眼前的庞然大物埋没,入眼一切都是雾蒙蒙的,因此那抹白就格外的亮眼。

白色的身影不染尘埃,慈悲地杀戮着,进行着超度,“别人是罪恶的因,你们生来成为别人肮脏的果,未免也太亏了,我来帮你们了却困境。”

丈量发不出声音,只有嗡嗡震颤的狰狞哀鸣,他们本不应出现,又在不应中离开。

一切归于平静,断肢腐肉堆积成山,腐烂地带着阴冷的粘液,又成了一座坟冢。

不是泥巴与稻草的,也不是加了碎石的,是肉,肉冢。

君见生回身把村民找回来,让他们寻找自己亲人的尸首。

“地窖……在地窖。”为首的青年急慌慌地跑,脚下踉跄,险些摔个狗啃泥,剩下的村里人反应过来,连忙赶去。

君见生腰间软剑嗡嗡震颤,君见生抬手在剑身弹指一敲,剑不动了。

这剑刚刚萌生灵智,对万事都好奇,想要凑个热闹。

他又看一眼无人在意的肉堆,那又是谁的亲人?是谁的尸首?

他收回了视线,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答案,他没办法。

君见生迈步往那边走去,离近了一瞧,乌泱泱几十号人。

原是他们留了一个保命地窖,那些丈量在地面巡视休息,并未到地下查看,福运村大多人都活了下来。

那些丈量肚中之物原是来这村子之前便有的,那白花花的肥腻肉块是在别处吃饱了没消化掉的,也正是因为他们肚中存货不少,这才让他们没有狂乱地重新寻找食物,这些村民才活了下来。

丧命的人还是有的,只是不在眼前。

抱着哭的有,撕心裂肺喊的有,眼前的人乱成一锅热锅上的豆粥。

君见生屈指在剑上弹了一下,示意热闹看过了,起身要走,有两个大汉拦住了他,“仙人,感谢仙人。”

其中一个嗓门大,正是一开始夸他是猪圈里的大猪的那个大汉,他一嚎,乱糟糟的场面倏然顿住,寂静一瞬后,众人齐齐跪下,“感谢仙人!”

君见生忙避开,“受之有愧。”

他要走,村里老人上前,老头慈眉善目,只眼睛有些混沌,稀疏的胡须以及稀疏的头发,走一步颤三颤,“仙人不要嫌弃,我虽是普通人,但也知道救命之恩是要答报的……嗯,报答的,报答的,的的的……”

老头一时卡了壳,的了一串说不出个囫囵话,回头喊,“老状元呢,他不是读过好几页书,让他过来说话……老状元,老……”

“村长,老状元死啦。”有个年轻的小娃娃喊回去,“我看见他死了。”

“……”

清脆的童音后,是一阵沉默。

君见生无奈地点了一下头,打破沉寂,“也可,那就叨扰各位了。”

人群再次有了动静,君见生坐在一边的石头上,看着这些人拾了两捆柴火,就地支起一口大锅,热火朝天地开始收拾起来,似乎只有动静越大,干得越激扬,才能驱散死去灵魂的凉。

天色渐黑,稀疏的星星很快被黑云压住,再也没有亮色,君见生一身白,白得晃眼,与周围灰扑扑的地界和活动着的人相比,他白得发僵,纸糊的人儿,风一吹,飘飘然地随时不见。

君见生看着眼前的人,这些人很苦,世人大多苦。

在绝望的世道,总有一群微不足道的渺小者,坚韧顽强地活着,蜉蝣蝼蚁,归于众生万物之相。

那我呢,我比之他们,又错了多远?

“饭好啦。”扎着两个啾啾的小女孩捧着一碗饭过来,君见生淡然的目光往下,落在她手里捧着的碗上。

黑漆漆像是浓稠的锅灰滚的粥,还有两块没融开的大疙瘩,像是甲虫的腹部,乍一看还在蠕动,细细一瞧,原来是小姑娘的手在抖。

君见生面上浮出了一个礼貌的笑,暂且灿烂地放在脸上,他突然饱了,并且想跑。

“我……”君见生很勉强地说服自己喝一口,意思一下,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正欲接过来,看到小姑娘没忍住吞了吞口水,眼巴巴地盯着她手里的这碗粥。

“我不饿,你吃吧。”君见生说,他所厌弃的,是人家的渴求,实属不该。

“我?”小姑娘眼睛亮了,紧巴巴地盯着碗里的饭瞧,犹豫纠结。

君见生拉着小娃娃去找村长,“能有地方歇歇脚,已经不错了,我带了吃食,就不劳烦各位了,让这小丫头喝……”

“哼,馋嘴的小混账,你还眼馋仙人的饭?”村长瞪了小丫头一眼,小丫头吓了一跳,把饭塞到君见生手里,哒哒跑了。

君见生:“……”

很没有话语权的仙人了。

根本没人听他说话。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饭,无奈,仰头喝了。

苦涩中夹杂着诡异的肉香,不烫却夹杂着莫名的灼烧感,村长嘿嘿笑了两声,“怎么样?陈年老肉干磨成的肉粥。”

“好啊,陈了不少年啊。”君见生满嘴苦涩,把碗放下,又周旋了几句话,踏着暗的发蓝的天色离开。

村里的火堆距离白色的人越来越远,只留一个影,变成一团,一点,最后归于黑暗。

火堆里炸出噼啪的声响,应该是误闯入火海的虫子,被烧得整个炸开。

沉默蔓延着,一双双眸子看着君见生离开的方向,这里仿佛被按了暂停按键,打饭的女人饭勺聚在半空未落下,吃饭的人停止了咀嚼,跑闹的小孩脸上挂着纯真的笑……他们一动不动,盯着君见生离开的看不见身影的方向,风吹拂着草地,轻轻摇晃,沙沙……沙……

“嘻……”

细小的忍耐不住的笑声被风吹了出来,开出一道口子,后面那些等不及的声音顺着这道口子奔腾着涌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仙人!仙人啊!”

“他走了,嘻嘻。”

“哈哈,你们看见了没,他信了,他以为自己是大仙人呐,哈,哈哈哈。”

“他不会以为自己是什么拯救人间的大英雄吧?感动得天地为他落泪,英雄!英雄!呜呜呜,感谢你呐!我的大仙人!哈!”

“仙人呐,大仙人呐……哈……”

……

安静的充满悲壮的氛围一扫而空,村民打扮的这些人欢腾着把锅掀翻,滚烫的汁液溅在身边人脸上,身上,烫得一块皮都烂掉,他们依然在笑。

每一个人都开心地直不起腰,陷入巨大的欢乐中。

哈!哈!哈!

恶臭,血腥,欢愉,翻滚着掀破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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