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书房是冷灰的色调,昏黄光晕洒下,朦胧了室内冷冰冰的气氛。
贺言郁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他戴着银框眼镜,镜边一侧垂下细细的链条,让本就菱角分明的轮廓多了些禁欲。
修长的十指敲动键盘,发出清脆的啪嗒声,贺言郁抿着唇,从安棠屋里出来后,他的脸色一直很冷。
他面无表情的处理工作,完事后,半敞的窗户被外面的狂风掀得合拢,震碎满室的寂静。
初夏多雷雨。
贺言郁合上电脑,起身离开书房,恰好听到安棠的屋内爆发出痛苦的吼叫嘶喊。
这个时候,楼下的周婶也上来了,看到戴着银边眼镜的贺言郁,她瞬间紧张起来,解释道:“先生,我在楼下听到小棠的叫声,所以跑上来看看。”
“你下去吧,我去看她。”
贺言郁打开屋门走进去,然后关上。
屋子里黑漆漆的,时而一道锃亮的闪电照进来,衬得这里就像鬼屋。
安棠蜷缩在床角,披头散发的模样可怜极了,她抱住自己的脑袋,手臂死死压着自己的耳朵,迫使自己不去听那恐怖的雷鸣。
她最怕电闪雷鸣,这会勾起她以前不好的回忆,吃了大半瓶药根本压制不住复发的心理疾病,安棠浑身冰凉,手脚发麻,满脑子都是猩红遍地的鲜血以及小孩子的哭喊求饶,除此之外还有爆裂的枪/声。
画面一转,扭曲得就像旋转的万花筒,凌乱的色彩里展出另一副恐怖的场景。
同样是电闪雷鸣的季节,温柔俊郎的男人头上开始冒出一股股殷红的鲜血,他的身躯轰然倒地,脑袋下的那块地方,被一大滩血迹侵蚀。
那双眼睛含笑着凝望她。
淮……淮之……
病人情况紧急,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请家属们做好心理准备。
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他也不会这样!
你就是个害人精,你滚!
滚啊!
不要,不要,淮之,淮之……
安棠急促的喘息,就像快要渴死的鱼,如果再没有水源,她就会死。
贺言郁知道安棠最怕电闪雷鸣的天气,被吓哭是常有的事,可眼前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他只在两年半前见过。
那时安棠追着他死缠烂打,所有疯狂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她的行径。
贺言郁走过去,伸手碰了下她的肩,“安棠?”
蜷缩着身子的女人哆嗦着躲开,她跌跌撞撞的准备爬到黑暗的角落,视线透过面前凌乱的头发,猛地落到贺言郁身上。
淮……淮之!
安棠脸上戴着惊喜的笑,像是见到最心爱的人,莽撞又迫不及待的扑过去手脚并用的缠着。
她紧紧搂着贺言郁的脖子,脸颊蹭了蹭他的,有些语无伦次又有些委屈:“你……你回来了?答应我,别……别离开我好不好?”
贺言郁被她扑了满怀,冲击力让他单手撑在身后的床垫上。
他感受到安棠迫不及待的依赖,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先前冷冰冰的脸色有些缓和。
“好,我不离开。”
“你肯定是骗我的。”安棠吸了吸鼻子,语调带着哭腔,她把贺言郁抱得死死的,就怕他一眨眼就不见了。
屋外还在电闪雷鸣,同时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大雨。
安棠哆嗦着,嘴里囔着害怕,“你亲亲我好不好,就像以前那样。”
贺言郁微微皱眉:“?”
在他微怔的片刻,安棠已经捧着他的脸,热情而主动的吻上他的唇。
她的吻毫无章法,甚至乱得可以,可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面前的人是真实的,是有体温的。
她的淮之早就好了,他福大命大,怎么可能会昏迷不醒呢,所有人都在骗她,他们都在骗人。
淮之就在她面前,淮之没有事了。
安棠用满是炽热爱意的眼神看着贺言郁,似乎觉得他戴的眼镜很碍事,于是伸手替他摘下扔在旁边。
“别离开我,别离开……”
安棠捧着贺言郁的脸亲吻,那迫切的模样让他浑身火热。
他拿下安棠的两只手,眸色深深,“你不是让我滚吗?现在怎么又是这副做派?”
安棠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任谁都唤不醒她,她可怜巴巴的呢喃着别离开我,然后伸手把贺言郁推倒在柔软的床上。
她不安的揪着贺言郁的黑衬衣,亲了亲他的脸,视线下移落到喉结处,那里有一块淡淡的疤痕,安棠知道温淮之那块伤疤的由来。
她温柔的吻着,本就是脆弱敏感的地方,贺言郁有些轻喘,他的眸色越来越暗,凸起的喉结更是上下滚动。
“安棠。”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以前他们在行鱼水之欢的时候,安棠也喜欢亲吻他的喉结,他有次餍足后笑着问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结果她却皱着脸快要哭了,说她心疼他。
贺言郁被她弄得心头火气,翻身将人压住,大手扣着她的手腕。
屋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大雨,锃亮的闪电透过半敞的窗帘照进室内,劈亮装饰漂亮的房间。
同时也照亮大半张床,悬挂的半截小腿莹白纤细,淡粉的脚趾紧紧蜷着又松开。
*
清晨,下了整宿的雨终于停了,空气中都是湿润的气息,混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
安棠是在温暖的怀抱里醒来的,入目就是凸起的喉结,她枕着贺言郁的手臂,被他紧紧搂着。
男人呼吸平稳,睡着后那张脸没有平时那么凶厉且不近人情,安棠微仰着头看向他,神情有瞬间恍惚。
她差点以为是……
安棠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正准备起来,发现自己浑身都痛,昨晚发生的事在她脑海里回放。
贺言郁睡眠浅,在安棠醒后,他也醒了。
他睁眼,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就这样跟她对上,两人呼吸缠绕,彼此无言。
昨天红绳一事,安棠心里对他还有怨气,她伸手把人推开,抿着唇准备起床洗漱。
谁知贺言郁长臂一伸,勾着她的腰把她拖回去,宽阔结实的胸膛抵着后背,她被贺言郁抱在怀里。
被子里,他的手臂贴着安棠的,将她的手也握在掌心,贺言郁将脑袋埋在她的肩颈处,刚醒,嗓音还有些沙哑:“你要是真那么喜欢红绳,待会我带你出去挑好不好?”
能让贺言郁做到这步,真的很不容易,他一向习惯运筹帷幄,把别人玩弄于鼓掌间,更何况他生性凉薄,别说外人,就连亲生父亲都可以对付。
贺言郁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安棠有瞬间晕眩,她用力挣脱,掰开贺言郁圈着她的手臂。
“那是无价的,你以为随随便便一根红绳就能打发吗?”
她的语气很冷,至少这些年来,贺言郁从未听见她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
贺言郁就没见过比她还会翻脸不认人的人,昨夜缠着他索吻的人是她,夹着他不放的人也是她,在他耳边温柔痴迷说着情话的人还是她。
感情什么便宜都被她占尽了,而他只是她消遣的工具?
贺言郁胸口憋着熊熊燃烧的怒火,冷笑道:“再无价,现在也是被人践踏的脏东西。”
“你滚——”
安棠抄起枕头砸他,贺言郁接住扔到旁边,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婶发现,这两天别墅的气氛很古怪,大家做事都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生怕闹出一点动静就被责骂。
安棠最近不给贺言郁好脸色,贺言郁也不会像舔狗往她跟前凑,他几乎不回家,像是住在外面。
赵子真不知道贺言郁和安棠在闹别扭,他天性贪玩,隔三差五就会组局约上一群狐朋狗友厮混,得知贺言郁最近有空,他连忙把人约出来玩。
结果贺言郁一到,那阴沉沉又冷冰冰的脸,吓得赵子真恨不得赶紧把这尊大佛送回去。
不过请佛容易送佛难,他只好硬着头皮凑上去问:“郁哥,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
贺言郁本就是不喜欢跟别人分享自己私事的人,赵子真见他不说话,心里已经猜到七七八八了。
他让其他狐朋狗友先玩着,自己留下来当心灵导师。
“郁哥,你跟安棠吵架了?”
自从上次赵子真叫小棠嫂子被贺言郁警告后,后来就直接称呼她的大名。
“你怎么不说是她在跟我吵架?”贺言郁的语气很不好。
“这……安棠爱你那是人尽皆知的事,郁哥,她可是愿意为你挡刀的女人啊,她那么爱你,怎么可能舍得跟你吵架。”赵子真自认为有理有据的说:“肯定是你在跟安棠吵架。”
贺言郁:“……”
见他不说话,赵子真后知后觉开始反应,震惊道:“郁哥,安棠真跟你吵架了?不会吧,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扔了她一根红绳。”
“啊这?”赵子真挠挠头,“就这样?那还不简单,郁哥,你买一车送给她,让她随便挑。”
回应他的,是贺言郁的冷笑。
“女孩子的红绳可不能随便扔。”
这时,有人突然插话,是赵子真新认识的狐朋狗友,入圈时间早,还不知道贺言郁的可怕,所以上赶着巴结。
果然,贺言郁把目光移到他身上。
那人精神一震,继续说:“红绳代表姻缘,是幸福的见证,如果是一对红绳,那就男戴左,女戴右,如果是单只,随便戴哪边都行。”
本以为能讨好贺言郁谁知对方听完脸色黑得能杀人。
如果是一对红绳,那就男戴左,女戴右。
呵,安棠正好戴的右手。
很好,还有他不知道的野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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