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刘氏训女

时光匆匆而逝,转眼已是六年。

江家院子里,刘氏正在训女。

“月儿,你兄弟就要拜先生了,这束脩却还没个着落,我记得你爹以前存了一些东西在你那儿,还有你娘的嫁妆,他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个事,就让我来张这个口,你看……”

六年过去,刘氏已不复过去那妖妖娆娆的佻达模样,不管内里如何,面上也学起妯娌们的做派来,认为那才是当家娘子的样子。

西厢檐下,丰润标致的小娘子一言不发,低头摆弄手里的绣绷子。

刘氏撇了撇嘴,眼角往上斜翻,看不惯她这样子。

小丫头片子,装什么大家闺秀,才十四五岁,就长出这么个身段模样,跟她那短命娘一个德性,天生的妖精,祸水。

“月儿,你娘也是江家的媳妇儿,正经埋在江家祖坟里的人,以后也要指望你弟弟祭拜的。她要是还活着,也不会眼看着你弟弟读书无望而坐视不理的,你这个做闺女的,也要为你那早死的娘多想想哦。当初那些个东西,你爹都交给你放着,但凡你拿出来一两样,你爹也不用累死累活地作难了,这也是你这做闺女的一片孝心。”

刘氏翻着两张红艳艳的薄嘴皮子劝说着,端的是苦口婆心。

她自认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巧妇人,绝不会承认自己拿这个继女一点法子也没有的。即便她没法子,不是还有江留青吗,娶了她这么个俏娘子,以后还要指望她儿子养老送终,摔盆打幡呢,拿他那短命婆娘的嫁妆给她儿读书不是应当的吗。

“月儿啊,你听见没有?你拿了钱,供你弟弟读书,也能得个友爱兄弟的名声,有了这么个好名声,以后什么人家说不得?以后小六儿有了本事,还能忘了你不成?”

江衔月低头绣花,对这个丝毫没有自知之明的妇人秉持一贯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态度。

“江月,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刘氏自认是个读书识字的妇人,绝不会承认她没搞明白江衔月的“衔”是哪个字,所以即便是气急了叫她全名,也从来只叫“江月”两个字。

江衔月在针线筐里翻了翻,没找着剪子,干脆低头咬断手绢上的线。

这幅春山晓月她很满意,留着自己用也好。

——

“唉,你个小娘养的贱蹄子,老娘跟你说话呢,乔张做致的,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刘氏费了半天吐沫也没得到一个眼神,看着周围没人,干脆叉起了腰撒泼,抛弃了在外人面前惯有的贤良模样。

江衔月抬起头,往门口看了一眼,站起身来,“二哥,还没到休沐的日子,怎么今天回来了?”

刘氏后背一僵,缓缓把手放了下去,腿肚子有些发软。

她是趁着江留青下地了,江生又不在家,才敢这么吓唬江衔月的,要真是让江家其他人发现了,还不定怎么着呢。

她慢慢转过身,脸上已经堆满了讨好的笑,把“我跟月儿闹着玩的”这句话含在嘴边,还没全吐出来,就发现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刘氏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她柳眉一竖,双手叉腰就要开骂,却被江衔月一句话噎住了。

“刘氏,我想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别人不知道家里怎么回事,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刘氏平日里走东串西,不过是仗着外头人不知道,摆正头娘子的架子罢了。

舒坦日子过足了,恐怕她已经忘了自己非妻非妾,既未写婚书,又未上族谱,还有一张卖身契的事情了。

自母亲过世后,江衔月不是住在隔壁三奶奶家,就是住在隔壁的隔壁大伯母家,正经在自己家里住的时候反倒少。

她不常往屋里去,却也知道,江留青对刘氏并不热络。两个人一个住在跟堂屋连着的东次间,一个住在朝外开门的西梢间,甚至于刘氏的儿子,江留青也并不乐见。

刘氏想趁这个时候糊弄她,只怕是打错了主意。

刘氏被她这一句脆生生的“刘氏”喊得牙根痒痒,偏偏又碍于江家众人,不敢动手辖制她,只能指着江衔月的鼻子,呼呼喘气儿。

不妨眼前这扇房门哐当一声被关住,差点没打到她手指头上。

她可不是能忍的人,当即就哎哟哟叫唤起来,还砰砰砰把门拍得山响。

“你个小贱人,成天就知道糊弄人,我告诉你,今天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你哥早死外边了,你想等他回来给你做主,下辈子吧。小六儿可是你爹唯一的种,以后你要是还想指望娘家,就趁早把东西交出来,这家里还有你站的地儿,不然,你就等着吧……”

刘氏在外头骂了半天也没歇口气儿,可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那些话,江衔月早就听厌了。

她若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只怕要被她这话骂的羞愤欲死了,好在她不是,所以她也只是把之前用棉花做的耳塞子塞到耳朵里,嘴里念叨了两句“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就又把心神钻到了自己的绣绷子上。

——

江留青背着一捆柳条从外头进来,见刘氏叉着腰对着西厢叫骂,什么难听话都有,脸当即就黑了,“你怎么说话的?”

院子里瞬间静了下来。

刘氏腿一软,“呵呵,我,我跟月儿闹着玩的。”

“回你刘家闹去。”江留青是个和善人,对谁都说不来重话,这会儿却是真恼了。这回是他看见了,那他没看见的时候呢,这样乱糟糟的家,也难怪闺女不愿意回来住。

“你自己走,面上还好看,别真等我撵你。”江留青说着,把柳条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去灶房舀水喝。

刘氏撅了噘嘴,想着过两天便要春耕了,趁这个机会寻个地方逃个懒也好,便拖拖拉拉地回屋里收拾了包袱,叫上在外头疯跑的儿子,往刘家庄去。

江留青叹了口气,又拿着镰刀出了门。

都怪他糊涂,若是他当年立得起来,何至于让愚蠢懒惰的刘氏拿捏住,弄得妻离子散,女儿也怨。

为今之计,还是多攒点银子,给女儿找个好人家,早些嫁出去,也免得在家里受气。

江衔月并不知道她爹想着把她嫁出去,没了刘氏在家里叨叨,她耳根子清净许多,每日里做做绣活和家务,比刘氏在家时还要悠闲。

——

时已春分,春气发生,土脉润泽,正是耕耘的好时节。

江衔月看太阳快升到头顶了,就去灶房准备做饭。

比起村里人,江家日子要好过得多。

江家坳之所以叫江家坳,就是因为最初在此定居的人家是江姓,那也不知道是多少代人以前的事了。

如今江家坳还叫江家坳,江家人却并不多,到江衔月祖父那一辈,江家也只剩下四房人。

大房在江衔月大爷爷那一辈就没了子嗣,如今已经没人了。

二房是江衔月大伯江留芳一家。

江留芳娶妻李氏,膝下只有一子江生,在从兄弟里排行老二,如今二十二岁。

他十六岁的时候就同江衔月的胞兄江旭一起参加院试,双双中了秀才,如今正在清源县所属的温陵府府学读书,准备参加今年的秋闱。

三房是江衔月三奶奶张氏一家。

张氏膝下有两子。大儿子江留善行二,娶妻陈氏,育有两子。长子江海二十五岁,在江衔月这一辈里排行老大,于四年前娶了离江家坳不远的赵家湾的赵氏,膝下已经有了一个三岁多的儿子玉郎。次子江涛,十六岁,行四。

三奶奶的小儿子江留春只比江海大了月份,也是四年前娶的媳妇,他妻子姓吴,两人膝下还没有子嗣,三奶奶近来常为这事发愁。

四房就是江衔月家。

江衔月的父亲江留青十七岁的时候娶了江衔月的母亲程立雪,次年就生下了行三的江旭。江旭七岁的时候,程氏又生了江衔月。只是她身体不好,在江衔月八岁上头就去世了,至今已有六年。江旭也在她去世后不久,离家出走,迄今音信全无。

至于刘氏,她在江家忙于治丧之际被刘家人不明不白地送上了门,五个月后就生下了儿子江六,至今未上族谱。

刘氏在家做闺女时风评便不好,到了江家更是刁钻油滑,好吃懒做,每日里不是走东家就是串西家,到了农忙时节,更是连人影也不见一个,家里的活计就都落在了江衔月身上。

江衔月不指着他们过日子,也从不将他们母子放在心上,她想着昼食要做些什么,手上不停,利落地做好了饭菜,拎着给江留青他们送去。

——

江家田地多,每房都有三十多亩良田。但二房和四房因为人少,便把大部分田地都租给村里人耕种。因家中出了两个秀才,这百来亩田地都是免税的,收的租子也不高,所以村民都乐意租种。

江衔月家的田地就租给了村中的董姓人家。

董家人多,半大小子更多,就是租了二十来亩田也堪堪够一家人嚼用。

董家长辈厚道,董家长子董来富跟江留青交好,所以每年农忙时候,宁可自家地里不管,董老头也会让董来富带几个孙子来□□忙。

江留芳有些不好意思。

三房和四房家里都有牛,二房没有,江留青帮衬他,每年春播都是和他一起干的,这本来就是他占了便宜。

董家人过来帮忙,忙完了江留青家的,直接就去他田里忙活。但是他家的田早年就租给了李家,那是他媳妇的娘家同族,血缘虽淡了,也是沾着亲的。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交代媳妇儿把饭菜做得足足的,多弄点油水。但李氏今天一早就有事回娘家了,现在还没回来,家里都是江衔月在忙活,他还没来得及交代侄女呢。

江衔月常常跟着三奶奶和大伯母忙活灶上的活儿,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她当然也准备得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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