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蕴和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整个府里都点上了灯，周数拿好系统给他的书，又在系统的指导下从书房里摸出了一些农书典籍，一起带回了他院子里的小书房。
“还在看书？”福绛在前面引路，宋蕴和进来时脸上带着笑，背着手步伐悠然，倒是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心事。
“爹，您回来了？”周数从椅子上起身，凑了过去。
“这个点还在温书也该饿了，去给少爷准备些好克化的食物。”宋蕴和支开了福绛，此处便只剩他们两人了。
他过去拾起周数的笔记，眉头一跳：“这写的是什么？”
周数抓抓脸，含糊不清地说道：“就是一些注记。”
宋蕴和放下书，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没说什么话，但周数就是很心虚。
他赶紧奉上一杯温水，由于喝茶会睡不着，因此茶壶里装的是白开水。
“爹，我明日就跟着先生练权体了。”
“权光霁的权体？我倒是不知，封先生竟对你寄予了如此重望。”
自古以来便有字像人形的说法，因此士人在选择字体时总是很慎重。
又抬起茶杯喝了一口，宋蕴和问道：“你今日在书房想与我说什么？”
周数想好了措辞，因此表情严肃地说道：“爹，我做了一场梦。”
按着自己的记忆隐去一些细节，将宋家父子的命运连同整个世界的大体走向都说得明明白白，他静待宋蕴和的反应。
“爹，我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也不想你死。”说着说着他有些紧张的绷紧了身体，也不知自己的这个解释宋蕴和是否会相信。
宋蕴和沉默地听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来反驳这个无稽之谈的噩梦，可是他却下意识的觉得，是真的，这就是将来会发生的。这个无序的、腐朽的世界早就已经濒临崩溃，何况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也是一种推波助澜，因为看不惯所以想毁掉，但若是牵连上了宋沛……
下意识的将周数搂在怀里，他轻轻抚摸着小孩的头，“阿沛莫要怕，有爹在呢。”
上辈子长到这么大从没有被人这样抱过，周数身体一僵，有些不知所措。稍微愣了一会，他偏过头静静靠在宋蕴和肩上，”爹，我不怕。我就是，就是想做个好人。”
宋蕴和笑了，声音低沉好听，“阿沛是觉得，”他停顿了一刻，“爹不是个好人？”
见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侃，周数紧着的心也放松了，于是认真地说道：“爹是个好爹。”
未尽之意便是确实不是个好人。
宋蕴和闻言大笑，“做个好人与我而言无甚意义，不过要是能保你一生安稳爹也乐意做好人。”
周数闻言心中顿生暖意，他从来没有从别人身上得到过这样无条件的偏爱。
“阿沛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吧，爹还在这个位置一天，便能保下你一天。”他随意地将话说出口，周数却是知道这其中的分量。
“相爷，小食已备好，可要现在送过来？”门外福绛问。
“让他们送过来吧。”
虽说只是让备了周数的菜，但宋蕴和也在膳房自然不可能落下他的，父子两便一同用了些东西。
“你见过宋三了吧，他虽不聪明却够忠心，还有些功夫在身上，你如今身边不能缺会武的人，明日一早我便让他到你院里来，今后你只管差遣。”
周数点点头，“谢谢爹，那西南那边？”
宋蕴和沉吟了一会儿，“王上的意思是打，你既然说了会兵败，我便想想办法。”
周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爹，那些都是苦命人……”说到这他却是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宋蕴和对宋沛好，仅限于是他的儿子。可他这个人骨子里却是带着冷的，被人称一声奸相，可见他不是什么体恤普通人的好官。价值观不同，他贸然去劝只会显得愚蠢而可笑。
见他这样宋蕴和笑了，“这件事爹会处置妥当的。”
“他这么爱自己的儿子，现在却被我这么一个陌生人占了身体，若是得知了真相该有多伤心。”周数有些不忍心。
968知道一些东西，却不能说出口，只是问：“你还记得宋家的结局吗？”
“宋沛死于主角攻剑下，宋蕴和想为宋沛报仇，反了大楚，最终连同手下士兵皆被杀。”
“他手下有六万人，皆为青壮，这些人死后，他们身后的六万个家庭大多破亡。”968电子音一向不带感情，吐出这些数字的时候似乎更为冰冷。
“宿主，主系统曾经统计过，各种智慧生命前进发展的路上都是洒着无数无辜生命的鲜血，而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避免这类事情的发生。”
周数明白，这是系统对他的另类安慰。
“我明白了。”周数点点头，“谢谢你。”
968便没有再说话。
之后几天宋蕴和并不常在家中，即使在家里也没什么时间与周数见面，周数就乖乖地一边跟着封仪上课练字，一边完善第一期试验田计划的笔记。
“主子，葛家一家子都安置好了。”
这天下课后宋三就找了过来。
前几天他让宋三去找了合适的庄子，又把葛宣的家人都接了过去，毕竟目前他能用的人除了宋三都是些未成年。
周数点点头，“辛苦你了，休息去吧。”
“是。”虽然这样答了，但宋三其实只是隐到了暗处，身为暗卫这才是他的正职，只是现在的周数还一无所知。
他不喜欢太多人跟着，但是现下葛宣还在养伤，一人行动的话福绛又不同意，因此在福绛的据理力争下，他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
“执砚，我们去看葛宣吧。”执砚是宋府的家奴，也跟着姓宋。
“是，少爷。”比起葛宣来执砚的年纪大一些，也更为沉稳。
葛宣的伤基本好全了，只是信奉伤筋动骨一百天，周数便不让他跟着跑前跑后，只让他不时在院子里散散步。
“少爷！”又见到周数他显然很开心，一轱辘跑过来暗暗挤开执砚，“少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说了几次让你别跑，万一留下后遗症怎么办？”周数实在有些无语，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冒失了。
“少爷，我真的好全了。贺大夫都说了您怎么就是不信呢？”他皱起一张脸，苦恼地说道。
周数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葛宣缩了缩脖子，垂头丧气道：“我知道了，以后我定会多加小心。”
见他乖巧地低着头站在一旁，周数有些想笑，“好了，今天我们过来本就是要找你的。走吧，跟我们走一趟去。”
葛宣低下的头立马又扬了起来，“少爷，您可真是个大好人，我们去哪呀？”
“要不要派人告知老爷一声？”
“远不远？我去给少爷备马车？”
他的嘴一刻也不停歇，吵的一向好脾气的执砚都皱起了眉头。
周数也停下了脚步，“站过来，弯下腰。”
“啊？少爷有话吩咐？”葛宣疑惑地挠了挠头，听话地过来。
周数赏了他一个脑瓜崩，“安静点，执砚都打点好了，你好好跟着。到了地方给你个惊喜，明白了吗？”
葛宣猝不及防，嗷了一声，彻底安静了。
他要出府的事宋蕴和是知道的，除了宋三还特意安排了几个有功夫在身的侍卫随身，周数也没拒绝。毕竟968跟他科普过，这种越是经济落后的世界人口拐卖就越多，他现在还小，无力自保。
宋三买的庄子不算远，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要知道考虑到这个时候的路况，出了城门基本就没什么像样点的好路，再加上前几天陆陆续续有雨，一路上可谓是十分颠簸。
搞得周数有些后悔了，可别把葛宣再颠出个好歹来。
走了一路他就看了一路。随着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田里的秋麦也都收获了，如今大部分田都是光秃秃的，看着十分萧条。
“这些田怎么都没种东西？”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在短视频平台刷到过一些菜农种白菜等耐寒的蔬菜。虽说楚国都城位于北方，可那是相对于整个国家来说，从绝对位置上看都没有过黄河一线，气温还算不上十分低。
葛宣皱着个脸，他虽出身农户，可也在宋府好吃好喝了几年，幼时的记忆也都忘的差不多了，只记得冬天很冷，还经常挨饿。
还是一旁的执砚懂一些，“少爷，冬天太过严寒，除了一些温泉山庄温度适宜每年还能长些菜，像外面这样的田根本种不活。”
他父亲就是负责采买的，每年冬天宋府的蔬菜都是这么来的。有些甚至是从极远的地界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系统，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多重因素的作用，这个世界蔬菜种子基本没有耐寒的良种，少部分地区有但没被推广开，至少在兴仁府这一片没有。”
周数若有所思，所以说，还是有良种的，只要他能搞到？
几人一路说着话，在天边还挂着一抹残阳的时候到达了庄子。
“你先过去，我有些事要向执砚交代。”周数率先下了车，对着葛宣说。
葛宣暗暗瞪了一眼执砚，要不是自己受了伤，这跟块木头似的小子怎么会入了少爷的眼？
“少爷，那您要小心些，我先去收拾屋子。”
周数笑着看向他，指向朝南的院子“不急，你先去那边看看吧。”
虽然搞不明白周数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他还是乖乖地去敲门了。
“来了来了，贵人稍等。”门房里传出来的男声粗糙喑哑，葛宣却觉得有些耳熟。他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与前来开门的中年男人对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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