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下城是最热闹的。
华灯初上，太阳尚未消逝，这是这座城镇开始进入秋天的第一个信号。
它不再按照夏令时的工作。
街道上，饥肠辘辘的人们正在觅食，气味是古老的诱惑者，吸引着永远纯真的饥饿——人们永远不会饿着肚子走出这条街，因为他们必定会踏入其中任意一家餐厅。
但这并不是张敏宁和叶虹的目的。
夕辉照亮她们光滑的脖颈，她们穿过厚重的人群，像鲨鱼一样破浪前行，直到抵达商场影院。
来观影的人意外的多，她们没买到黄金观影区的座位，但也算选到了不错的位置。
张敏宁在到达电影院的时候才知道影片的名字：《早餐俱乐部》，刚好她在等待叶虹买票时在壁挂大屏幕上看了它的预告片。
大约又是一部描述叛逆青少年的电影，但其中的一句广告词吸引了她的注意。
“他们只见面了一次，但那却永远改变了他们的人生。”张敏宁喃喃地默背着，仿佛在说一句神秘的咒语。
她望向叶虹的方向，叶虹正在买爆米花和饮料，那两张电影票就夹在她的口袋里，露出了一点白边。
你也永远改变了我的人生。张敏宁想。
影片的开场音乐是头脑简单乐队的Don't you.很快张敏宁就意识到这不是一部录像带租赁店里随便选上的“本日推荐青少年影片”，它还挺……有点什么的。
她预感到这是一部会让她回味无穷的电影。
……
一小时半的观影时间过得比想象中要快很多。
或许是因为全程她们都没有说话、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那样纯粹地被这部影片摄住了一切。
“哇。”散场时，人群之中，叶虹发出这声感叹。
“哇哦。”张敏宁学着她的样子发出相似的声音，“真精彩啊。”
“精彩到我都想立马回到学校去了。”
“然后像主角那样大闹图书馆？”
“对。”叶虹眯着眼睛笑了。
张敏宁向她回以一个微笑，但在心里回复道：可惜我没法和你一起了。
她垂下眼，她不想把气氛弄得冷冰冰的，“我先去趟洗手间，然后再和你好好谈谈那部电影。用你喜欢的方式。”
她知道叶虹喜欢在观影结束后讨论关于电影的一切。
“当然。你在电影开始的十分钟内就把那杯凤梨汽水喝完了，我知道的。”叶虹说。
“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忍住不喝饮料的。”张敏宁远远地回复她的调侃。
刚散场的影院洗手间难免人挤人，张敏宁花了点时间才从那儿出来。
她甩甩刚洗完的手，攥了下T恤，后腰立马迎来一阵凉意。
叶虹不在原来的位置，她肯定是又被什么吸走了注意力。
张敏宁早就发现了她注意力的不集中，周遭的什么变动都能让她转移注意力，张敏宁边走边四处张望。
傍晚八点，镇上唯一的商场仍人头攒动。
情侣们互拥着，将手插在对方的牛仔后裤袋上像连体婴般走在路上。
奶昔摇晃机隆隆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热巧克力的甜腻气息，张敏宁能肯定是有人操作不当导致它们洒得到处都是。
她敏捷地绕过人群，但是哪里都没有叶虹。
直到她走上天桥，叶虹在桥对面的影音录像店门口，张敏宁向她靠近，刚想打招呼却发现了刚才被盆栽造景挡住的男孩。
是贝拉诺。
他穿着学校的白棕色棒球服，内搭是一件黑白格子衬衫，但张敏宁丝毫没有感觉到这套衣服应有的温顺之感。
谁站在叶虹面前都显得很讨厌，张敏宁想。
这些男孩到底要被拒绝多少次才能明白“不就是不”的道理？
张敏宁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叶虹背对着她，她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从贝拉诺的动作上来看，他似乎正在进行一场非常愉快的谈话。
最后还是贝拉诺先注意到了张敏宁的接近，但他在她走到他们身边时就先离开了，带着某种张敏宁看不懂的微笑。
“嘿。你在这儿啊。”叶虹回头才发现张敏宁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她的语气好像是她先发现了张敏宁一样。
“我在影院门口没看到你，还在想你到底去哪儿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叶虹耸耸肩。
这是张敏宁第一次看穿叶虹眼里的心虚。
她多么希望自己没观察到，至少别是在这种时候观察到。
别答应那个男孩，别答应他的一切事情，至少别是这样一个无聊世俗气的孩子。
“我刚才撞见了贝拉诺。”叶虹欲盖弥彰接着说，仿佛正非常急迫地需要转换话题。
“嗯，我知道。我刚刚看到他了，我看到你们在说话。”
“他刚刚和我们看了同一场电影，但我们完全没注意到他。”叶虹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叶虹的笑容，那种独一无二、玩味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小事的微笑。
似乎对她来说和朋友在同一场电影中偶遇是一种小小的奇迹。
“嗯。”张敏宁耐心地听着。
“他邀请我去今晚的一个派对，之类的。”
“那你答应了吗？”她想起贝拉诺脸上的笑容。
叶虹开始往电梯的方向走，张敏宁紧紧地跟上。
她们一前一后地站在扶手电梯上，叶虹的位置比她低更多了，她得抬头才能看见张敏宁的脸。
“当然没有。从他说我像电影里的茉莉·林沃德一样是‘一个真正的公主’的时候我就想拒绝他的所有提议了。”
“为什么？”张敏宁发现自己在笑，她感觉自己好喜欢叶虹用她自己的方式解释一切的样子，尽管这在别人眼里可能会有些跳脱。
“我是说，他竟然完全没看懂这部电影。一个半小时，他的结论竟然仍是所有人都应该各司其职。”叶虹的语气毫不犹豫，好像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张敏宁会和她对这部电影有一模一样的看法那样。
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况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叶虹在下层停下。
“呃……你提醒我一下？”张敏宁看起来一头雾水，“我们约好了今晚要去你的地方，秘密基地之类的。你不会想反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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