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成实意料的是,第二天中午他就获得了扭转败局的机会——因为这一天是星期天,谢一玲一家三口说好午饭后会第二次到纳帕谷5号进行拜访。
“你们好啊!”胡智志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迈着他那两条大长腿大步朝纳帕谷5号院子里走去,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外八字实在是太严重了,看背影就像是……杨过著名的雕兄。
谢一玲和胡宇紧张兮兮的跟在胡智志身后,尤其谢一玲,再一次像日本人似的一边对着来开门的成实鞠躬一边道歉,弄得成实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她小幅度的点头哈腰起来。
看着胡家一家三口的样子,成实就不由得觉得今天这个下午恐怕会比上次更难熬。而且刚才他只跟胡智志打了个照面,他就被他的声音和眼神惊住了,心想今天大概不会再有像上次一样一起抽烟聊天、回忆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的机会了。
不过突然间成实灵光一闪,觉得今天的胡智志也许正好可以作为一个活生生的反面例子让黄若愚看看,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疯子,省得她动不动就拿自己是神经病来威胁他。
确实,胡智志今天的状态不能说不好,只能说他现在正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啊?”胡智志一开口就问道,完全没有一点儿普通人见面时的寒暄与客套。
就像上次一样,当谢一玲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客套话的时候,胡智志便不客气的打断了她。
好的是,这会儿黄若愚已经在后院摆好了茶点并招呼客人过来坐。
所有人中只有胡智志没有坐下来。他绕着比他家比弗利1号小很多的纳帕谷5号后院瞎溜达,一会儿停下来看看篮球架,比划两下投篮的动作,一会儿看看黄若愚种的那些月季花,俯下身嗅一嗅。总之,他摆出了一副像是被什么重大而隐秘的事情困扰住了的神情。
“你们说9月走来着吧?我记不太清了。”
“还没最终确定下来。”成实回答。
“不管怎么着你们最少还得再待一个月对吧?我现在有一个问题,我需要找人……”胡智志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两眼迷茫的环视了纳帕谷5号后院一周以后问道,“对了,你们家娃们都哪儿去了?玲子桑老是说起你们家的娃,可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他们?他们每个礼拜天都去参加同学的生日派对吗?”
“今天下午他们去上培训班了,有课。”黄若愚连忙解释。
胡智志目不转睛的盯着黄若愚,盯了好一会儿后又把目光转向了成实,又过了一会儿他垂下眼睑,蹲在地上,开始用手指在泥土地上挖洞。
“嗯,你们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挖了好一会儿土之后,胡智志突然开口说道,“要是有个疯疯癫癫的人到我们家来,我也会把娃支走的。如果我有娃的话……呃……如果我有家的话。”
“这西瓜可真甜啊,”谢一玲突然大声说道,“在哪儿买的啊?”
“您能不说话吗,妈?西瓜哪买的您大可以一会儿再问,那西瓜又跑不了!嘿,你们俩,你们先听我说,这非常重要,我需要帮助,既然你们还得再待一个来月,我打算请你们帮我个忙。这事儿不麻烦,你们人脉广,肯定不会花你们很多时间,而且也不会花你们一分钱。我想的是,你们能不能帮我找一位律师?我有钱。”
坐在角落里一直一声不响的胡宇这会儿清了清喉咙,说道:“智志,别再提律师的事儿了。你先冷静下来。”
“爸!”胡智志看起来像是已经忍无可忍似的大声叫道,“您能不能安静的坐在那吃您那西瓜?别再插嘴了!”
吼完胡宇之后,胡智志转向成实,招呼他道:“走,我想单独跟你聊聊。哦对,把你老婆也带上。”
就像在策划什么阴谋一样,胡智志领着成实和黄若愚走到后院墙角,四处踅摸了一通之后压低声音说道:“其实这事儿也没有什么不能让他们听的,只不过他们在旁边就会不停的打岔。事情是这样的,我想知道住在精神病医院的病人有没有任何法律权利,我在网上查过,但是都很笼统,绕来绕去的,没有针对性。这方面的法律条款你懂吗?”
“这个,”成实说,“这种专业的……我恐怕……”
“好吧好吧,就当我没问过,这事儿只有律师能弄明白。你肯定有同学、朋友什么的是律师吧?听说这‘中央公园’里也住着不少律师。我想请你帮我找个好律师,然后把他的电话号码和微信、邮箱什么的给我就行,剩下的事儿我自己能处理。我现在有很多问题需要找个律师咨询,而且我不怕花钱,这个你让律师别担心。其实我觉得我这个案子挺有意思的,有兴趣的律师一定挺多的,如果可以……”
可能只是因为今天胡智志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忽不定,不断的在成实和黄若愚之间游移,还时不时越过他们的去观察他爹妈在干什么,也可能只是因为他今天嘴唇特别的苍白干燥,还因为他没有戴他那顶冷帽所以头发全都乱糟糟的竖了起来……总之,当胡智志在阳光下话越说越多、语速也越来越快的时候,他就看起来就越来越像是一个饱受精神折磨、眼神癫狂的真疯子了。
“……现在,我不需要有人告诉我,我知道一个人举着茶几吓唬自己的妈在法律上是理亏的,这点很明显。我还知道,如果这个人真把茶几砸过去了并且把他妈砸死了,这就变成刑事犯罪了,这些我都懂。但是,如果这个人只是摔烂了茶几,只是让他妈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注意,只是一定程度,可他妈却非把警察弄来,那么这应该是一件民事案件,对吧?好吧,不管是民事案件还是刑事案件吧,这个人现在都处于不利的位置。关键是,无论是发生以上哪一种情况,我觉得这个人的法律权益都不应该受到损害。假设发生的是第二种情况:这个人没砸到他妈,而是摔坏了茶几,让她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注定是一定程度,但是这个女人,这位当妈的却把警察叫来了,假设她和警察串通一气,那么……爸!”
胡智志突然莫名其妙的大喊了一声,接着他开始后退,就像一个被围剿的逃犯似的。而与此同时,胡智志的脸也立马儿扭曲了起来,呈现出愤怒混合着恐惧的表情。
成实惊讶的回头看,这才弄清楚胡智志大喊大叫的原因——胡宇正慢慢的从远处向他们走过来。
“爸!我告诉过你不要打扰我!不要打扰我!你给我停下来!我说话的时候不要打断我!”
“冷静点儿,智志,”胡宇说,“冷静,咱们差不多该走了。”
“停!别再往前了!爸!”胡智志大声叫道。
可是他已经背靠院墙,无路可退了。于是胡智志绝望的四下张望,好像在找什么武器。
一时间,成实很是担心胡智志会从木墙上徒手掰下一块木板朝胡宇扔过去。
但是那个不知死的老头子却还是不慌不忙的向他们走着——因为胡宇知道,他只要轻轻的拉一拉儿子的胳膊,就能控制住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
可胡智志还在大喊大叫。不过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在任性哭闹的孩子,而不是犯了病的疯子。
“不要打断我!我就这么一个请求!有什么话等我说完了以后您再说吧!”
“好了,智志,”胡宇咕哝了一声,不管胡智志在叫喊着什么,只是转身领着他朝客厅方向走去,“没事儿了,儿子,咱们得走了。”
“哦,实在是太对不起了,”站在远处的谢一玲又开始不停的鞠躬,“我真的很抱歉,你们知道的,他的情绪……”
成实和黄若愚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场面实在太尴尬了。
谢一玲再次看向成实和黄若愚,脸上也满是尴尬:“恐怕我们现在……现在得走了。打扰了,也许我们今天根本就不该来。”
说完,谢一玲对着成实和黄若愚鞠了一个90度的大躬,匆匆忙忙追赶着已经走出了纳帕谷5号院门的父子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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