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
她进入一间房,沙发上坐着一个侧脸冷傲却十分英俊的男人,这人的面庞太过于完美,好似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她看了他一眼,不敢过多打量,而这个人并未看她……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进来的……她继续向里走,从未见过这样豪华的别墅,一个又一个房门,进入最里面一间房,房门突然关了……
梦境断断续续,不知过了多久,自己在那间屋子里的床上醒来,好似动弹不得。突然有人从屋子里推门进来,拉开她的被子,从下面伸进一只手来,那只手沿着自己的脚踝慢慢向上攀岩,已经漫过膝盖……她惊颤着坐起身,看到刚才那张绝世容颜。他正凶狠的盯着自己,野蛮的将被子拉开,自己身上穿的睡衣很单薄,她忽然感觉自己全身都暴露在这个陌生男人面前……
尔后,她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又过了许久,还是那间一丝光亮都不透的幽暗昏闷的房间中,她的眼睛好似睁着又好似闭着。若隐若现的视线中,她好像看到一名穿黑衣西装的男子立在窗边,身形立整,线条流畅,唯有那肃穆幽恨的目光让人无法直视!还是他!
他是谁?
他是谁?
他是谁?
这个问题如汹涌的海浪在自己脑海里连续撞击三次,忽然之间,她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混沌,她好像瞬时间失去重力,掉入混沌迷蒙的黑渊之中……
她的心口被揪紧,万分急促和煎熬,好似有千万只爪子挠在自己的心脏上……
几分钟后,那名男子一步一挪向自己走来,她的心揪得更紧了,他是何时闯入自己房间的?为何她不知晓?她又在哪里?他要做什么?
……
莫共倏然睁开眼,心脏剧烈的跳动,此刻,她却忘了他的脸,只记得他十分英俊,面相冷寒。本是一个噩梦,可她却不觉得那个男人恐怖。
莫共已经坐不起来了,她全身疲软,没有丝毫力气。她竭尽全力微微侧头,望向旁边的那枚铜镜,她看到镜子里面的那张脸,干枯的头发,面容饥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皮肤松弛,脸上和脖颈上的筋络突起,完完全全皮包骨。
刚才那个梦境,她好像看到了那个人,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她看到了他的轮廓。她的心异常兴奋,突突突的跳个没完,她知道那就是她要找的人。她觉得自己一生都在追求一个梦,寻找一个人,但她没找到,梦里也从未出现过。
莫共躺在没有床垫和任何被褥的床上,下面垫着几把干草,上面铺着一块布,那块布也早已千疮百孔了。
她已有数日没有进食,这座寺庙接近荒废,没有供给。前两年最后一名尼姑也离开了,这里空空荡荡,除了无尽的钟音,便只有她。她并非不想离开这里,而是她身无分文,没有亲人,没有配偶,没有子嗣,除了这里再无别处可去。
已近黄昏,这座简陋的木构房屋更显昏沉。
莫共头痛欲裂,二十年前便患有头疾,二十多年了,到如今愈演愈烈!
她稍一侧身,想伸出手摸一摸那枚铜镜,她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抬起自己的胳膊。
看着自己动都动不了的胳膊,她知道,自己不是时日无多而是大限将至了。这凄惨的一生终于要结束,这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雨,莫共缓缓闭上了眼睛。
闭眼的那一刻,她忽然笑了,青灯古佛孤苦伶仃一生……也许她累生累世受的劫都是为他,这样也好……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政府工作人员一直以为这座寺庙已经荒废了,没想到还有人居住。尼姑饿死寺庙中,给当地带来了非常不好的影响,上面于是决定清理这座寺庙,正在讨论是重新修缮还是彻底关闭。
清理这座寺庙第一件事便是将尼姑的遗物收拾出来,本来工作人员是打算烧掉的,但前来采访的南城晚报下属的“聚焦社会”分报的记者耿中石看到了便将她的遗物带出来整理一番。
不知为何,耿中石很好奇这位尼姑,想为她写一个专栏,让世人知晓这个人的存在。遗物很少,一个小包裹便都装下了,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件衣服。
耿中石从衣服中间找到一本日记,衣服破破烂烂,日记本却保存的很好,干净整洁,一点压痕和褶皱都没有,他打开。
非常娟秀优雅的小楷:
“我生于1955年,是家中长女,小时候父母起名李招弟。
我出生于陕西农村,一个外人很难进入的山沟沟,从小我就想着何时能翻过那一座又一座山。
每当亲戚邻居生了男孩,父母脸上便流露出无比羡慕的神情。
因为我是女孩,父母总是对我不冷不热,经常忽视我的存在,长此以往,我都已习惯。但从小到大,我都非常渴望能过一次生日。
而这一年,我终于要如愿,因为这一年我八岁,母亲生了一个弟弟,父母很开心,便答应给我过生日。
父亲骑着自行车拿着点心回家时,翻到了山沟里,头撞到了下面的石头,村民发现时已经死亡。
母亲带着我们姐弟火急火燎赶到现场时,那些点心被撵的稀碎,撒了一地。
母亲当即回身抽了我一巴掌,怒骂道:“你个丧门星,天天嚷着过什么生日,现在好了,把你爸克死了,以后我们怎么活……”
父亲出去买点心时是白天,那时天还没黑,但他喝酒了,而且喝的醉醺醺的,所以翻了下去。他总是爱喝酒,喝醉了就打母亲和我。
我第一次过生日,就发生了如此悲惨的事情,从此以后,我决定再也不过生日。
而母亲沉浸在失去丈夫的悲痛中,她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我,动辄便打骂我,唯独对弟弟呵护有加,再长大一点,连弟弟都学着母亲的样子开始打我……
那个时候我一直想不明白,母亲为何总打我,后来我知道,因为她便是这么长大的,但是我,也决定永远都不要原谅她。
十六岁那年,我做了一个重大决定,离家出走,我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准备已久。我忍受了许久的虐待,如今终于解脱,同时,我改了名字,因为我非常喜欢李商隐的那句诗‘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所以我决定给自己改名叫‘莫共’。
从此,世界上没有李招弟,少了一个被重男轻女思想荼毒和控制的女孩,多了一个敢于追求自己梦想的活生生的人。
从小一天书都没有读过的我自知再也无法进入学校,便趁打工之余偷偷到学校旁听。
虽然很多时候都听不懂,但那是我这一生当中最愉快的时光。被发现了就得换学校,有的时候,那些孩子会和我玩,虽然我比他们大很多,但他们不嫌弃我。当然,也有些孩子会打我、欺负我,但我还是觉得很开心,能站在校园里就让人觉得开心。
后来我识字了,可以把我心里的所感所悟写下来,我真开心。
后来有一次,在一家饭店里面当服务员,这已经是我打的第十一份工。
一个比我年长几岁的女人总是针对我,欺负我,有一天把她的一个银簪子放在我包里,说她丢东西了,然后直接来搜我的包,从我包里搜出来她的银簪子。所有人都信她不信我,她们联合起来把我的东西都烧掉了,包括我写的那本多年的日记。
那一晚我异常心痛,好像三十多年来的所有心酸委屈都积攒在那天,好像我这一生所有的痛苦都涌了出来。
从家里逃出来以后,我没有地方可去,亲戚也没人愿意收留我,一开始也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便到处流落,像一条野狗一样。跌跌撞撞,后来好不容易走到南方,可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那一晚,我不停的问:为什么世人要这样对我?!
后来,我换了无数个地方打工,人心叵测,总是有莫名其妙的男人来骚扰我,也有同行女人欺负。有无数人给我管媒,让我嫁人,她们说有了男人就有了依靠,可我不想嫁人,因为我怕被他们打。而且我也习惯了一个人,虽然很艰难但我也很享受孤独。
这世上没有人爱我,也没有我爱的人。
后来听她们说尼姑庵是最清净的地方,那里只有佛,没有人会欺负你。我去了一次就被深深吸引,那里面的佛音好像是从我心底发出来的,它使我心安。我无比确定,那里就是我的最终归宿。
我知道自己是不详的,我知道老天爷在惩罚我,我知道我上辈子做了孽,所以这辈子在受惩罚,所以我要积德,多积点德……所以,往后余生,我都要与青灯古佛相伴,为世人祈祷。”
……
耿中石越看越难过。
还有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密封的非常好,耿中石定了定神,打开。里面都是寄信回执,寄信的地址大多数都是一些学校,收件人都是学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