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命道

“接受完惩罚呢?”荒木歌川。

“因你是自杀之人,受完惩罚灵魂消散。”主判官。

“灵魂消散意味着什么?”荒木歌川已经听懂他们的意思,但他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意味着你的灵魂、身心皆灰飞烟灭,你整个人在这世界上彻底消失。”

“好。”荒木歌川点头。

“你不问你的功劳会给你带来什么吗?”

荒木歌川摇头:“不用了。”

“那好,请佐助公布他的惩罚。”主判官。

“是。”佐助向主判官点头,尔后郑重宣布,“荒木歌川,42岁自杀,因生前犯非正义侵犯他人生命罪,所受惩罚如下:投入炼狱十八层刑罚台,受第一层枪刑和第二层刀刑刑罚。炼狱是天地审判正殿中最重最深的刑罚。”

宣判完毕,几名黑衣侍卫上前来押荒木歌川,他驻足凝神,一动不动,侍卫头领看向主判官,主判官示意先等一等。

四只粗壮的大柱通天而上,没有尽头,每只大柱上面都有一条巨大的金龙盘踞,龙头昂首,呼啸而下,怒目圆睁,看着令人心胆俱寒,金龙威风凛凛,俯瞰九州大地,像活的一样,刿心怵目。这四只通天立柱是审判正殿的象征,下来这里的人看到这几只大柱无不害怕恐惧。

原来他是在看神厅大柱。

“如果可以重来,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佐助见荒木歌川迟迟不离开,以为他对这人世还有留恋,毕竟这世上,不贪恋生的人几乎没有。

又是无声的沉默。

半晌,佐助看向侍卫头领,头领明白了上面的意思:“先生,我们可以走了。”

“这种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快出审判正殿之时,荒木歌川忽然低沉的发出一句。

他最终还是没有回答,但内心有个直击灵魂的声音敲响——不伤害别人的人。

荒木歌川被抬出去,主判官长叹一声。

佐助惊讶问:“主判官,您竟然叹气?”

主判官不语。

“您是同情他?”

“给你这样的命道,你愿意吗?”

佐助直摇头:“我宁愿做一个十足的恶人,都比他强百倍!”

“可他这样的人做不了十足的恶人,他生在了万般罪恶的国家,又处于这个国家的特殊位置上,可他还是做不了十足的恶人。就像落水的人永远浮不上岸,他一生都在挣扎!”

主判官目光幽远,“这样的命道给他,他除了自杀之外还有别的出路吗?”

佐助摇头,确实没有。

“命运偏差,使他落入一个自己极度厌恶的国度,无法逃离,无可挣扎,这才是最痛苦的!他这样的心性,可惜了……”

“是啊,生于一个恐怖又恶心的民族,承受了本不应该承受的滔天罪孽。”

“你说得对,在他那个国家,他这样的人亿万分之一,而那些真正制造战争祸端的人却逍遥法外那么多年,即便是现在来到地狱受了刑罚,也还是不够,他们造成的伤害和痛苦根本无法弥补。”

佐助频频点头,那些制造战争的人就好好待在这地狱里吧!

“他刚才那一问,是在贪生吗?还是割舍不下那名叫莫共的女子?”佐助总也忘不了荒木歌川的神情。

“不是,你看他的神情,面如灰土,他是怕自己死不了。”主判官顿了顿又说,“他啊,远看是冰山,近看是座坟。”

“近看是座坟”这个形容忽然让佐助万分难过,这又何尝不是曾经的自己。

“他不过是爱,爱到窒息而已。”佐助。

“是啊,也是这窒息的爱,要了他的命。”主判官。

“是啊,他很可怜。”佐助点头的同时还侧目,他发现主判官的话今日有些多。

“您竟然为了这个人今日发出了这么多感慨,说了这么多话?”佐助看向主判官,“您为爱情发出的感慨,几百年来都寥寥无几。”

“或许是累了。”

“百年间,您说累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主判官嘴角忽然动了一下。

“犹记得,一千六百年前,梁山伯与祝英台下来的时候,您感慨了整整一天。”

“他们还好吗?”主判官。

“按照命道中的规定,他们是千生千世恩爱的夫妻,一生顺遂没有任何人能够拆散他们。”

“好。”

不一会儿,下面工作人员来报:“数据统计已出来,荒木歌川拯救和保护的生命数量比他侵犯的生命数量多两人。”

“他并不问自己的功,所以,这些数据也没什么意义了。自杀之人,我们也无济于事。”片刻过去,主判官才说了这一句。

佐助看向远方,再未说话。

“主判官,您看,他也救过人,也是有功德的人。”佐助犹豫很久才开口。

“嗯。他害的人,需要偿还;救的人,是他以后的功德。”主判官又补了一句,“如果他不自杀的话。”

佐助当然明白这其中之意,一个人的功德是为了他(她)重生之后铺垫一个好身世,可他自杀了,等他受审结束灵魂都要毁灭,功不功德也没什么用了……

“主判官,您就没想过他的灵魂也许可以重塑呢?”

“你想让他重生?”

“我……”佐助瞬间无语凝噎。

这么多年了,主判官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心意,每当他有事求自己的时候,开头便会加上“主判官”三个字。

“重生不了了,他的灵魂已经碎裂了。”主判官心中重重怅惘一声,这要看那个人的心意。

佐助不再说话,他知道自己已经僭越了。

好几个小时过去,又审判了三个人。佐助见主判官还是蹙着眉头,便忍不住开口:“主判官大人,如果您真的惋惜他们的话,是否可以考虑更改他们的命途,他们这一生一世确实太惨了,昨天回顾他们这一生的时候。我们这里的很多工作人员都流泪了,都在感慨他们……太可怜了。”

“众人皆以为我是高高在上的神。其实你知道的,我只是这世界天道命运轮回的执行者,我没有任何更改的权力。就连一颗小草的生长都没有权力去更改,别说是一个人的生死了。”主判官当然知道佐助的心意,怅惘道:“我更改不了命途,我只能负责守护和执行,命途都是天道轮回,自己种的善恶因果自有报应,岂能由人的意志所更改。”

佐助难过道:“那荒木歌川,他的灵魂只能破碎,就只能步入覆灭的命途吗?”

“嗯。”主判官有些怅惘。

“那这人世间的爱有什么意义?他如果对那位女子的爱少一点,轻一点,便不会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他就会像正常人一样终老?又何得落一个支离破碎的命运?搭上了自己永生永世活着的希望?我们都知道,有多少人挤破头,宁愿忍受百年刀山火海的凌迟之刑也依旧要投胎转世为人,而他却搭上了所有……”佐助越来越说不下去了,几千年来的守护,他见过无数之复杂人性,爱的恨的,慷慨的无私的,善的恶的……可到了最终选择的时候,都在拼了命的选择自己好的命途,又有几人愿意搭上自己的永生永世?

“这世界本就是唯物的,爱与恨本没有意义,正常人都会为自己永生永世的命途做打算。只有他,愚蠢至极,才会搭上自己永生永世的灵魂。”主判官。

听到主判官大人说的这些话,佐助更加难过了,他瞬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可他知道,这是天道,主判官大人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在这里,千万年,见多了世人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爱恨嗔痴,怨憎贪厌……

等到你回归地底深渊,才会明白,一世生命不过如草木一秋,非常短暂。活得久了,千万年的命道也不过是虚无。

一排又一排艳丽的红色花朵开在廊道两侧。浓红色的花瓣,呈漏斗形状,花瓣细长,一条一条紧密交织,细细勾勒着、延伸着,好似要攀上人的脖颈,缠绕人的脸颊……

一路下来,莫共的目光都落在它们身上,挪都挪不开。

两名女侍者搀扶着莫共向前走,后面还跟着几名男侍卫,一路保护她。男女侍卫均着黑衣,面容严肃却十分恭敬。

原本莫共是坐在轿子里的,但她看到两旁的红花,便说要下来。

在人间有功德的人从地上到地下的那段路都是乘坐轿辇或是侍者搀扶,不需要搀扶的则恭恭敬敬跟在身后,十分庄重。

她好像从未见过这种花,色彩鲜艳,神秘而诡异,如烈火燃烧,烧灼着无尽的哀思与渴望。那浓红是不屈的生命,是顽强的灵魂,又是死亡与炽热生息的交缠。

搀扶莫共的女侍者见她一直在看那些花,便说道:“这是彼岸花,开在这里的十里长街,原本是没有的,是千年前,一名男子为他心爱之人所种,株株情根深种。”

“哦,那还真是用心啊。”莫共答。

“主判官让我告诉你,你在上面已经历一世磨难,你是民族英雄,在这里,再不会有任何痛苦和不好的事情发生。再过一两天你就可以见到你的父母哥哥了,还有榕儿。”

“真的吗?”莫共万般激动和开心。

“千真万确。我们遵从主判官指令,绝不敢有一句诳语。”

“谢谢你。”

这位一路搀扶自己走过来的女子,说话、神态都让她感觉无比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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