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们想我

阿胶糕和喻樵子分食完了,那段时间喻樵子和她的夜宵小零食就是又甜又苦的阿胶糕和喻樵子收到的古法养雌米糊糊,足足五公斤重的麻袋装,功效毋庸置疑,但味道并不好。喻樵子把那糊糊当药吃,说能吃到她孩子出生,生的是女孩还能接力吃下去。

喻樵子觉得她在开玩笑,“你管别人做什么?你是这么好面子的人吗?”

周道净突然不回话了,喻樵子朝她那瞥一眼,看来是收拾好了。

周道净扶着石头晃悠悠站起来,抱着装有练习室楼底超市半价洗浴三件套礼盒的洗浴包,扔下句“以前不是”,绷着脑袋顶开帘子就往外头走。

喻樵子顿在原地,嘴里忽然发苦,浑身吐出懊恼的泡泡。

光忙着抽别人的烂嘴,忘记抽自己的了。

喻樵子和周道净是室友,他们的房间在练习室楼上,游璧开发区汇凤小区12栋四楼。

楼前没有树荫遮挡,旧晨练公园的器材架上笼罩在花多树折的杏花阴影下,阳光能从初升一直晒到日落,被子和衣服没有霉味,头发也亮汪汪。

她和喻樵子同吃同住,平常生活很便捷,走下楼梯吃饭、练习,唯一接触到陌生人的机会就只有走安全通道的那不到半分钟,周道净对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常生命活动感到满意。

三楼的空间不宽敞,一室一厅一卫,小书房是周道净进行音乐创作的私人场所,偶尔喻樵子会进来送点零食水果,靠在桌角和周道净腿上讲些突然冒出来的音乐灵感,站得累了就搬出桌底下安置一只已去世的流浪小狗的纸箱里的干净毯子,垫在屁股下面,坐下来再把话说得久一些。

不到二十平的卧室容纳两张舒展得开四肢的床铺,喻左周右,中间的过道细且窄,只有绷紧腿上的肉横着挤过,才能抵达两床前的矮窗,窗子上贴着紫金色的窗纸,晚霞照进来是窗纸的颜色,打开窗户又是另一种颜色。

周道净打记事启就是闭眼即入梦的多梦患者,多梦算不上毛病,梦境给了她很多创作灵感,她喜欢做梦。只是最近几年的梦境越来越贴近现实,曾经云游四海、化云降雨、遍阅众生的绮丽梦境只留下一副华丽的空壳子。只要脑袋没有落地,这副壳子就会一直带给她失真的奇遇,让壳子里的东西变味的是被现实折腾得直不起腰来的做梦人。

现实入侵梦境,梦境出让一部分自主意志,不再是独立的世界。

周道净开始思索生活,思索别人犯下的错误,但更多的是自己犯下的错误。梦境成了读档过去时空的游戏空间,读档的时间点她无法决定,出现的人物大差不差——总共就那么几件破事,那么几个烂人,全部来梦里走一遍也用不了几天。

所有读档隧道开启一遍又一遍,相似的梦话临床的喻樵子听了一遍又一遍,醒来后脸上尴尬的痕迹周道净用手背刮掉一遍又一遍,假扮成听不见婴儿哭闹声的熟睡丈夫的喻樵子背过身思索了一遍又一遍。

喻樵子背着登山包走出私汤店时仍然在阴沉地思索,麻雀小脑快要撞到地上。

“嗳,头皮要吻上右视镜了,走路就不要想事情了——要不要吃口香糖?”

副驾驶伸出来的手上提着一盒薄荷味口香糖,将喻樵子不曾抬起的脑袋朝远离车皮和右视镜的方向隔空推了推。

糖盒在喻樵子眼前甩来甩去,好像游乐园里向小朋友推销临期糖果的移动糖果车员工。

周道净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嘴里吹出浅绿色泡泡,“吃吧,最后两颗了。”

“她不吃给我吃。”驾驶座的卞阅说。

周道净收回绿泡泡,回头看他,“一天最多两颗,多吃胰岛素白打了。”

“我吃。”喻樵子接过口香糖盒,在周道净的注视下将口香糖放进嘴里,空掉的糖盒塞进口袋,“我来扔。”

周道净看着她笑笑,缓慢摇上车窗的过程中对她说,“上车吧,空调已经很凉快了。”

温养源作为最先上车的一批人,竟然没有吃到最后两颗口香糖,不开心的酸劲密密麻麻写满脸上。

喻樵子坐下比温养源矮一整颗大白菜的高度。她觉得男人长得高大也没什么用,矫情起来还是很可怕,喻樵子白了他一眼,不去看他。

“她就是想让你扔糖盒才给你吃最后的两粒的。”温养源撅着嘴故意说。

才不是偏袒你、不待见我。

“我知道啊。”喻樵子呵呵一笑,“她就是知道我愿意帮她扔糖盒才把糖给我的,我说我愿意,我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你的事,你听懂没?”

喻樵子像能把兔子咬断脖子从洞口里拖上来的小体恶犬,一面对温养源露出锋利的獠牙,一面死死握住防晒衣口袋下的空糖盒。

这可不是简单的糖盒,这是她的台阶。

温养源就是那只有性命之忧的高壮野兔,还是耳朵被剪得破破烂烂、在骂不过的人面前耷拉耳朵放弃抵抗的怂兔蛋子。

“.......听懂啦听懂啦!凶死你算了!我又不还嘴,我什么时候还过嘴,你喊什么喊啊!”

周道净和卞阅在前面听得哭笑不得。

温养源身上的混混气质越来越微弱,和喻樵子凑在一起的时候几乎要闻不到了。首先这肯定是件好事,其次周道净希望他离了自己和喻樵子也能保持这样圆滑的做人态度。

半年前的秋天,具体时间是8月12-19日,没见过大世面的街头混混听说乐队要在白天、地上开展第一场大型商演,习惯于在暗无天日的深夜地下硬着头皮扮演摇滚男孩的温养源提前一周看了场地,跟在桑野父亲身后听完了演出流程。

回去之后开始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头发大把大把掉,卞阅起床上厕所以为宿舍里有人在接受化疗。

演出前两天的夜里主动被保安大爷锁在场馆里,没盖被子,抱着臂膀睡在冰凉的舞台上做了一晚上噩梦。

第二天下定决心:他要当逃兵,这场面太大他吃不消。

连夜设计逃跑路线,脸面也不要了,情谊也顾不得了,虽然那两天抬头看人的时候瞳孔都在发抖,但他努力说服自己,人要有自知之明,早点滚蛋对他自己的身体好,对小伙伴们的前途也好。他本来就是小混混,滚回街头继续卖唱,抓猫逗狗睡桥洞,活不下去了回去啃两口老母的退休工资,这样的生活才是温养源的舒适区。

这点小诡计在喻樵子眼里根本就不够看。她同样紧张,内分泌紊乱,经期推迟,腹痛到爬不起床,每次上厕所都和生孩子似的血腥恐怖。卧室的空调只能制冷不能制热,周道净提议和她睡一张床给她捂肚子,但喻樵子觉得太麻烦人家,自己睡不着就算了还搭上另一个的好梦,尽管那个人不怎么做好梦。

虽然紧张,但喻樵子从没有想过放弃乐队,这是责任心的问题,她是一旦扛上责任就会上瘾的人。

8月19日演出当天,温养计划好了一切,早一点收拾铺盖滚蛋,给小伙伴们缓冲的时间,不能真上台了才发现他人不在,这太突然了,周道净和卞阅就是再神机妙算都不能立刻想出解决的路子。

上午九点,贼眉鼠眼的男人来到场馆侧门,跟着给殡葬馆送花束的黑西装大人们离开场馆,顺利溜回街头。刚到地方就发现,原本卖唱的老地方被修鞋的老爷爷和他的狗挤占了,这才意识到这条街道早就已经没有他温养源的容身之处,傻愣愣站在那想了半天,刚打算掉头回去,就被两双力大无穷的神秘左右手拉进巷子。

喻樵子:“想掉头回去?你还能回哪?我们乐队不是垃圾处理厂,你要早说自己朽木不可雕我们干什么花那么多钱培养你?想想真是肉疼。”

周道净:“游璧最不缺的就是吉他手,招新广告今天中午贴出来,最多半个小时就能找到替补,第一场商演不能搞砸,作为吉他手,你的去留和我们无关。”

喻樵子:“但作为欠债人,你和我们乐队的关系就大了。你现在跟我们回去把花在你身上的钱结清楚,三天内连着违约金一起还给桑野,还不清钱你也别走了,给我们乐队打杂吧,一小时五十块。”

周道净开始咳嗽,表示这报忒高了,喻樵子嘴一张,立刻改口,“一小时三十五块,你也就这个价了,毕竟你和卞阅桑野住在一起从来不主动打扫卫生,饭也不会做,杀虫剂还能买成空气清新剂,天哪?真不敢想象你在外面真打起杂来有哪个东家会看得上你,你这辈子也就弹弹吉他住住桥洞了。”

温养源比想象中不禁骂,把孩子带回去的过程也比想象中顺利。

真以为自己要回去当乐队编外人员,开始打杂后半生的温养源在车上把周道净准备的纸巾全哭没了,周道净被秋天的风冻得流鼻涕都没纸吹,一路上两个人都在狠命吸鼻子。

来到场馆,眼睛红通通的吉他手被等候多时的化妆师小姐姐们按在皮椅上开始捣鼓,后台乱糟糟全是人,温养愿哭得脑袋晕乎,挂满泪痕的漂亮脸蛋被对此喜欢得不得了的姐姐们搓揉来去。

直到怀里被看到自己的形象后哈哈大笑的卞阅塞进熟悉的吉他,刚才在巷子里用狠毒话语狠扇他五分钟耳光的喻樵子幽幽地对他说,“怂货,都到这儿了不会还不敢上吧?弹毁了再说,再差我们也认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主办方要是觉得你太烂不值当那钱,你就等着真的给咱们乐队打杂吧。”

她说“咱们”乐队,不是“你和我们”乐队。

温养源才后知后觉,自己又被耍了,从小到大不论小男孩还是小女孩都喜欢拿他当猴耍,看他那双倔驴一样的三角形小眼睛变得红通通、湿漉漉。让驴变成兔子,这让他们产生成就感。

不过面对这次的戏耍,他一点也不恼火,他甚至很开心,抱紧吉他,拨开人群,先于所有人跳上舞台,提前适应腿软和发虚汗的恐惧感。

不用打不擅长的杂,街头混混的时光也一去不复返。有一群人看到了他惨不忍睹的劣根性,一五一十地掌握住他贫穷的软肋,然后用看待白粥咸菜的眼光平淡地审视他的一切,居然说是不在乎,这显然是谎言。对待不在乎的人,像白粥咸菜一样随时可以倒进垃圾桶的人,为什么要绞尽脑汁将他留在身边?

插电吉他连接上音响时发出第一声电鸣,温养源稳住身形对自己说,他要给这群人弹一辈子的吉他。

顺便一提,那场商演温养源弹得真的很烂,耳返里传来惨不忍睹的坏吉他声让周道净拧起眉毛,不得不气沉丹田,将嗓门喊到最大。但主办方是桑野老爸高中同学,答应的钱还是一分不少地给了。温养源有了第一次的商演经验,脑袋也不是全昏的,后来几次越弹越好。

经此819事变,温养源对两位分别大他3个月、6个月的姐姐们产生了敬畏之心。但他究竟能不能对其他人也产生这样可贵的情感呢?也许还需要多历练历练。

桑野拉开车门,刚想说嗨哟这空调真嘚劲啊,透过座椅的空隙看到温养源埋在靠背上垮烂的小脸,轻轻一弹就能挤出眼泪的样子。

喻樵子很少在桑野在场的时候露出爪牙,因此大多情况下桑野只能看到战损后委屈不说话,趴在一边自我调理的温养源,这次也不例外。

他只当这哥们又和自己闹别扭,不过只要不伤害自己的身体,心里怎么别扭都行,两者都犯那就成小净姐几年前遇人不淑遇到的那女疯子了。

为不惊扰温养源,桑野安静地爬上车座,瞄到副驾驶上露出的蓝色手机边,一拍大腿反应过来,“小净姐是不是又晕车了?有没有吃晕车药?”

副驾驶的座位常年空着,就是给晕车人留的。另外一部分原因是卞阅比较能聊,聊起来容易开不稳车,总之不是一个能一心分作两用的男人。为了保障车辆行驶安全,一般不考虑在卞阅身边安插熟人。

“吃了,吃了两颗。”卞阅饥肠辘辘,迫不及待地点火,提高声音替周道净回答,好让最后排像小鸡仔一样仰着脖子的桑野放心,“人都到齐了,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咱们这一走可就不回来了,确定没有的话我们出发。”

四人熟练地打开背包掏来掏去,再顺着裤袋一路向上摸遍全身,最后纷纷表示除了钱落在店里拿不回来,其他能带走的应该都带走了。

周道净的手闸刀一样高高举起,“预备备——”

低头一看发现腰上没挂东西,“等下安全带没系。”

脑袋昏昏,扶住额头靠在一边,懒得再来一遍,“好了出发吧。”

周道净一声令下,公共停车场D区334号停车位瞬间驶离一道银色鬼影,饿死鬼的身姿飘逸卓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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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道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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