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恐惧的念头刚升起，母亲的话语就像一把淬冰的利刃，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你知道我都是为了你好！妈妈以前有天赋那是没有条件，你现在多有条件啊，你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快去练琴！”
母亲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立在我身侧。她这样黑白的身影，若是在那个我一直生活的彩色世界里，本该毫不起眼；但此刻，在这片灰白的牢笼中，她的存在却像墨迹滴入清水，每一寸轮廓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分量。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慌乱地抬起双手，像受惊的鸟儿扑扇翅膀般在琴键上胡乱拍打，然后紧紧闭上双眼，等待着未知的惩罚。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未降临。我怯生生地睁开一只眼向她望去——她正随着杂乱的琴声左右轻摆，温和地打着拍子。凌乱的发丝因晃动在空中划出柔和的弧线，她闭着双眼，嘴角带着一丝沉醉的笑意，仿佛在聆听一场大师级的演奏，那音乐足以抚慰世间所有疲惫的灵魂。
我像个潜入宝库的小偷，继续试探性地敲击琴键，目光却牢牢锁在她脸上。她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额前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啪”地一声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印记。突然她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行渐远，我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得以喘息。
我仔细打量这个房间，那架钢琴紧贴着墙壁，像一只温顺的沉睡着的巨兽。旁边立着一个白色书架，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黑白封面的书籍，像一列列等待检阅的士兵。我随手取下一本，正要翻阅，门外突然爆发的争吵声像利刃般划破宁静。
我急忙跑到门边，看见母亲正和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激烈争执。他站在离母亲不到一米处，发梢微卷，那件过大的灰色大衣随着他激动的动作不停晃动，让他看起来像只愤怒的巨熊。
“我为你们牺牲了这一切！你知道的！”
他怒吼着抓起茶几上的台灯，用力摔在地上，灯罩碎裂的声音像一声枪响。随后重重跌进沙发，弹簧发出痛苦的呻吟。
我下意识想上前，却因为紧张同手同脚地往前走，不小心撞上了转角处的书架。“这家里怎么到处都是书......”我揉着撞疼的肩膀小声抱怨。书架剧烈摇晃着，顶层一个盒子应声而落，不偏不倚砸在我头顶。
“好痛！”我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使劲揉着头。那盒子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里面散落出来的竟是——一盒彩色铅笔！在这个单调的黑白世界里，这些鲜艳的颜色像突然迸发的彩虹。我小心翼翼地将散落的彩笔一支支拾起，在盒中排列整齐，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母亲终于从暴怒中回过神，她转过身，当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彩笔盒时，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她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盒盖。经年累月的灰尘在她触碰下簌簌飘落，在空气中舞成细小的漩涡。
就在这时，一阵灼热的剧痛突然贯穿我的全身，仿佛每个细胞都在燃烧。意识渐渐抽离，我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般轻盈飘起，身体在不断缩小、变淡。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皮肤渐渐透明，能清晰地看见光线从指缝间透过。视野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一片朦胧的光影。
我的脸颊紧贴着冰冷的地板，那触感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空气中细小的灰尘趁机钻入鼻腔，带着陈年旧物的苦涩味道。大脑仿佛突然宕机，一片空白。
我用手肘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眼前灰白色的地板如同褪色的记忆，重新凝聚成形。额头上还印着地板纹路留下的浅灰色压痕，我摇晃着站起身，感觉灵魂像是被抽空了几秒，只能在这片记忆的断层中，重新拼凑起自己的意识。
“你知道我都是为了你好，妈妈以前有天赋那是没有条件，你现在多有条件啊，你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快去练琴！”
这熟悉的话语像一道无法抗拒的程序指令，我又一次变成了设定好的NPC，机械地在钢琴前开始“演奏”。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次，我像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啪”的一声巨响，房门被重重摔上。是那个男人回来了，他大概是这个世界里“我”的父亲。“饭做好了吗？”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像在念一段与己无关的台词。那件不合身的大衣随着他走动的姿势晃动着，像挂在衣架上的空壳。他瘫坐在沙发边，随手扯下黑色的袜子扔在地上，那袜子像两只折翼的乌鸦，以一种怪异的姿态蜷缩在地板上。
“我的朋友明天要开画展，我想去。”
“那明天你有时间带孩子吗？我上班很忙。”
“但那本来可能是属于我的！我为你们牺牲了这一切！你知道的。”
那盏台灯再次划出熟悉的抛物线，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次我敏捷地向左挪了一步，避开了那个转角处的书柜。抬头望去，那个彩色的铅笔盒依然静静地待在积满灰尘的角落，像被遗忘的宝藏。在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母亲默默走进厨房，父亲则像一阵暴风般冲进对面的房间，摔门的巨响震得墙壁微微发颤。只有那只黑色的袜子，仍以那种扭曲的姿态躺在地上。
我警惕地环顾四周，轻轻挪动沙发旁的板凳。用这副小小的身躯奋力踮起脚尖，伸手去够那个彩色的盒子。书架顶层的灰尘因为我的动作而纷纷扬扬地飘落，在空气中跳起一支支细小的舞蹈。这些陈年的灰尘与厨房飘来的淡淡米香、菜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充斥着我的鼻腔。我紧紧攥住那盒彩笔，像窃取了火种的普罗米修斯，仓皇逃回钢琴房，轻轻关上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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