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京

已经入秋,退去末夏时节的燥热,阳光变得柔和,绿叶开始慢慢转黄,风一吹,偶尔掉落几片。

京都城门口已经排上了长队,几个年轻的侍卫正在吆喝着维持秩序,手里紧紧握着腰刀,一个一个的检查进城的文书。门口几个年纪稍长的侍卫靠坐在一边的木桌子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闲聊,一个还带着点宿醉的年长者说道;“今儿个可仔细点看着,上面那位可是叮嘱了又叮嘱,可得仔细点查”

“查什么?”一边还有年轻一点的将手里的瓜子又分了点给面前这位年长的侍卫,见长者脸色微变,立马堆上谄媚的笑,虚心地问道:“属下愚钝,还请指点一番”

那年长的侍卫将手里的瓜子一把扔在年轻侍卫的胸口,哗啦啦地落了一地,见这人态度不错,才消了消怒气,嘴里慢慢悠悠地斥责道:“宁家那位庶女啊”年长的侍卫又抓了一把瓜子,继续说道:“算着日子,也就这两天进京了,周三公子可是一再嘱托,叫手下的人查紧点,可别漏了,要是查漏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年轻的侍卫恍然大悟,一拍脑袋,说道:“我怎么把这这茬给忘记了”说完连连赔笑:“周三公子要办的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小的们都在所不辞!”

年长者听闻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桌上的茶壶,大饮了一口,消消昨夜的酒气,忍不住打量一个嗝。

“只是属下有一事不解,这宁家才刚刚进京述职,这庶女更是名不见经传,怎么就得罪了周家三公子?”那年轻的侍卫将滑到面前的佩刀往腰侧挪了挪,满脸堆笑讨好地问道。

年长者抬手一把敲在年轻侍卫的头上,抱拳拱了拱,说道:“周家,那可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周三少爷就是在这京城里翻了天,谁敢动他一下?人家现在就要咬着这宁家,那这宁家就得受着,更何况是这小小的一个庶女,就算是天仙下凡,这周三少爷也招惹的起!”

年轻的侍卫点点头,扶正刚刚被打歪的帽子说道:“属下就是有点好奇,想问问.....”年轻的侍卫语言又止,见四下没人盯着这边,凑近年长者的耳边小声说道:“想问问要是查到了,这......下手轻重不知该如何拿捏?”

年长者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翻这年轻侍卫,笑道:“你小子终于是开了点窍。”说完将手里还剩下的几颗瓜子丢进碗里,朝着桌上的茶壶看了一眼。

年轻侍卫立马就懂了,朝着远处的小二招招手说道:“来壶好酒!”说罢,给年长的侍卫规规矩矩地搬了凳子,等到这酒上了,年长者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我这几日去周家的下人那打听了几番”说完故作玄虚的勾勾手指,年轻的侍卫凑近了些。

“听闻这宁家小庶女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和这周三公子定了亲,据说还是周夫人亲自定下的,只是这宁家不争气,不得圣宠,这宁姑娘刚出生没多久就被贬去了裕浦,这亲事也就少有人知,如今宁家入京述职,人还没有到呢,周夫人就要让周三少爷和那宁姑娘成亲。”

年轻的侍卫了然地点点头,顺着年长者的话继续说道:“周三少爷连京城里的孙家小姐都看不上,这宁家的庶女怕是更加入不了周三少爷的眼,更何况,这庶女长在乡野里,是圆的还是瘪的都不知道,难怪周三少爷要提前安排咱们在这候着了。”说完又似是感叹一声:“这宁家这次可是要吃些苦头了。”

年长者拍拍年轻侍卫的肩膀说道:“周三少爷正憋着股气没地撒,我们可不能这个时候触霉头,更何况再过不久周家二公子周将军就要班师回朝,我们还是缩着点,要是得罪了周家,上面轻飘飘地一句话,够我们整个护城司喝一壶的。”

年轻侍卫闻言,自信地拍拍胸脯,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信誓旦旦地说道:“肯定不会查漏的,您放心好了”说完,给年长者斟了一杯酒,转念一想,气势便又卸了一大半,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属下要是真查到那宁家庶女,是下手重点好,还是轻点好?”

年老者听闻,端着酒杯的手一滞,眼睛珠子一转,笑道:“你这糊涂脑袋,咱们拿不准的事,那就找上面,这事是周三少爷要办的,那分寸自然由周三少爷定,出了什么事自然由周三少爷担着!”

年轻侍卫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道谢。

一辆暗灰色的马车晃晃悠悠的慢慢的停在了城门口,太阳已经开始西斜,还是坐在马车外面的小厮翻身下车,快步走到城门口的守卫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向侍卫说道:“这位大哥,我们家小姐路途奔波劳累,能否行个方便?”

侍卫半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见这小厮身上穿的粗布杂衣,心中暗自掂量了一番,随即摆摆手说道:“哪来的方便?自己去后面排队去!”

小厮见状,连忙从兜里掏出一点碎银子,放在衣服上擦了擦,塞到侍卫手里,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家小姐身子弱,还请通融一番。”

那侍卫将碎银子放在手中掂量掂量,斜眼打量那辆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马车,随口问道:“进京干什么?”

小厮连忙将手中的文书递上去,说道:“我家老爷进京述职,怕耽误了公事先行进了京,我家小姐身子弱,落在了后面。”

侍卫“嗯”了一声,打消了几分疑虑,便将银子塞进自己腰带里,转而想到这马车里坐的是官家女眷,能够进京的官老爷将来说不定要仰仗几分,顿时收敛了几分,问道:“敢问是哪家?”

小厮回道:“裕浦来的宁氏”

侍卫愣了一下,收银子的动作顿住,像是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哪里来的?”

小厮恭敬地回道:“裕浦来的宁氏”

话音一落,侍卫下意识的抓了一下腰上带的刀,看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上前想要探查一翻,小厮却侧身拦住了侍卫的去路,恭敬的再次行礼,说道:“车里都是女眷,恐怕不太方便。”

侍卫闻言,也不多纠缠,转身对着城门口的首领喊道:“找到了!”

小厮不明其意,抬眼便看见那侍卫脸上奇怪的神色,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听见侍卫嗤笑了一声,刚刚那副恭敬样子消失殆尽,说道:“等着吧”

小厮虽有不解,但也不敢再问,回到了车上。

“怎么回事?”车里传来一个声音,柔柔弱弱的,有气无力又强装镇定。

“不知怎的,那官爷收了我们的文书却没放行。”小厮毕恭毕敬的回道。

“银子是不是没有给够?”那声音再次传来,明显惶恐中带着焦急。

“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全部给了”小厮隔着车窗回道。

车里正是宁家庶女宁繁音,一身素色的衣服极不合身,还好她皮肤白皙,又生的眉清目秀,勉强能让人忽视那不合身的衣服,只是眼下多日的奔波染了些许疲惫,整个人都是病恹恹的样子,连同那衣服就觉得是在欺负她。

宁繁音握紧手中的帕子,转头对着坐在马车侧位的丫鬟明香问道:“现在什么时候?还赶的上吗?”

明香将身后的帘布微微掀起来,看了一眼,便又放下了,对着宁繁音道:“小姐,今晚二公子的晚宴怕是赶不上了。”

宁繁音垂下了眼,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明香见状安慰道:“二公子如今得贵人赏识,今晚家中登门道贺的贵客怕是不少,小姐赶过去恐怕也是见不上二公子的,等到后几日二公子生辰再向公子好好祝贺也是一样的,二公子对小姐好,不会计较这些的。”

宁繁音听闻,仿佛又恢复了几分精气神,点点头,担心才从脸上慢慢消散,说道:“那我们好好给二哥准备一下贺礼。”

宁繁音思索半晌,心情又低落下去:“二哥如今进京能被选中去清鸿院里读书,将来要是在京都谋个一权半职,光耀门楣,怕是都看不上我那些东西”

“小姐,现在日子好起来了,都会过去的。”明香担心宁繁音想起之前在裕浦的伤心事,便握住宁繁音的手,让她紧紧抓着帕子的手松了下来,安慰道:“二公子定不会嫌弃我们的,裕浦.......裕浦那些事小姐就都忘了吧。”

宁繁音正想说话,车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可是宁氏三小姐?”

“正是!”宁繁音闻言想要掀开马车帘子回话,被明香制止,只好隔着帘子回答那侍卫的问话,说完停顿了一下,想到一路进京多有不顺,又怯生生地问了一句“官爷能否行个方便?”

“行,麻烦您从侧门走,专门给您留了一条道,那边马车可以直接过去。”侍卫好奇的朝那马车里望了望,没看见什么,便摆了摆手,满脸戏谑。

宁繁音可看不见这侍卫的表情,听见这话,心里松了一口气,想到身上的钱已经用光了,若是眼下要是还要打点这些官爷们,怕是还要不少,不过现在也算是省下了一笔钱,宁繁音长呼一口气,对着侍卫再三道谢,便安排着小厮赶着马车走向侧门。

终于进京了!宁繁音暗暗想道。

这是母亲生长的地方,宁繁音的眼睛亮了起来,小时候只听见母亲述说这京城如何如何繁华,终于有机会亲自看上一眼了。

宁繁音忍不住好奇,透过车窗上隐隐约约透出的光线观察着外面,眼睛里亮晶晶的。以前在裕浦的时候,听说,这京都里的小姐都是不露面的,个个都是大家闺秀,家里都是有专门教规矩的嬷嬷,见着外人都是知书达理的,也不知道那些小姐们都是什么样子?有没有机会见上几面。

宁繁音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又暗自松了一口气,今晚要是真的见着那些贵客,自己什么规矩都不懂,还不知道会不会给二哥丢脸,没赶上也算是好事一件。

马车摇摇晃晃,宁繁音脑袋里的思绪还在往外冒,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就听着一阵马蹄声,为首的马一声高昂的嘶叫声,惊到了宁繁音的马,带动着宁繁音的马车剧烈的晃动起来。宁繁音在马车里东倒西歪,害怕的抓着明香的手。

小厮努力抓着缰绳,拉着马往后让,朝着马车里面的人喊道:“小姐,小心点,这马受了惊吓......可要扶稳些!”

没有等到车里面的人回答,小厮就看见对面来人骑着马,威风凛凛,强势地上前两步,自上而下的俯视着,看着宁繁音不受控制的马,从腰间掏出一根镶着黄金的鞭子,恶劣地一笑,然后用力的朝着马儿的屁股上用力一抽,嘴里叫着:

“孬马,挡着小爷道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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