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好大。
佟花瑟瑟发抖。
乙骨忧太就更加狼狈，像只可怜到被抛弃的兔子一样，头发乱糟糟的暂且不提，整个人都被咒灵腥臭的血风搅动到无法站起身来。
男人笑眯眯地拍拍手，忙碌的五条老师好心地带着两只小菜鸟，“刻意”挑选了一只二级咒灵，美名其曰：
“锻炼一下好孩子们哦。”
“唔……”
佟花倒是不觉得害怕，双手张开站在瑟缩的乙骨身前。
只是她好像没什么祓除咒灵的能力。
那只二级咒灵似乎以为佟花在和它玩游戏，触手伸过来碰碰这里碰碰那里，刚站起身的乙骨忧太倏忽间被它推倒，柔弱得不成样子。
“不许欺负乙骨君。”
佟花义正言辞。
和乙骨忧太比起来似乎有点太平静了。
五条悟靠着车门，单手摸着下巴，看着结界里二级咒灵迟疑而缓慢的行动，疑惑道：
“这算什么？小佟花的能力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有点奇怪哦。
咒术师力量的来源是本身的恶意，恶意越大、能力越强，然而咒术师本身却更像个不断向外输出的发电站。源源不断地向外输出力量，这份力量总有终结的一天，找到能够让其源源不断产生能量的燃料，是咒术师一生都在努力的事情。
但枷场佟花是个奇怪的孩子。
汲取别人的爱意来获得力量，但这份力量却微乎其微，微弱到无法让任何人动摇。
反倒是乙骨。
双手握拳，眼神好像变得坚毅起来。
黑红色的咒力在掌心中闪过一瞬，小行星的星环开始运转，少年低声呢喃着什么，只有离他最近的佟花听到了：
“里香，借给我力量吧。”
佟花听到了烧焦般的声响，噼里啪啦、电流顺着□□流到地面，迟缓而轻慢的咒灵被电流波及，小声小声地发出哀嚎。
佟花闻到很香的味道，她条件反射地嗅闻着，是从冰凉的小兔子身上传来的。
是“爱”的味道。
是她无比熟悉的味道。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
乙骨忧太左手中指上有一枚简陋而单薄的指环，佟花看着少年羞涩地亲吻着那枚指环，轻声安抚着里面那只怪物：
“里香，辛苦了。”
然后五条老师拍拍手掌，高声赞叹：
“哇哦，忧太，就是这样哦。”
男人摸摸乙骨忧太的头顶，他脸上露出那种因为被人夸奖而感到羞怯的神色，眼神孺慕，
佟花觉得他有点陌生。
她条件反射地舔舔嘴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乙骨忧太。
这副模样似乎让五条悟误解了。
他挑着眉，轻笑着凑过来，脸贴脸极近，佟花又闻到他身上凉飕飕的味道。
五条老师敷衍地用食指蹭蹭佟花的脸，可爱歪头：
“小佟花也辛苦了噢。”
乙骨忧太惊慌地看着这一幕，落在五条悟身上的眼神仿佛他是个什么诱惑小女孩的无良大人。
然而一层透明的、像是皮肤一样的隔膜在他们中间，佟花眨眨眼睛，敏锐地感知到了五条悟对她的——
冷淡。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是佟花从未感受过的。
人类像毛茸茸的小动物，你轻轻摸摸他们的下巴和肚子，他们就会翻着身体露出温暖的皮毛，朝你散发出好闻又香香的气味。
佟花靠那种气味活着。
然而五条悟好像不太一样。
他像是个隔绝于世间的冷血动物。活在阴暗的洞穴里，夏天厌倦于炎热不出门，冬天厌倦于寒冷不出门，只有在温暖舒适的秋冬，偶尔会看到他的身影。
冰凉的鳞片不好摸，带着毒液的尖牙会吞噬掉嘴边的血肉，笑眯眯地对着你，却只能感受到这人隔绝千里之外的冷漠。
乙骨忧太抱着刀袋走在前面，五条悟长手长脚、却慢吞吞地以一种怪异滑稽的姿势前行，胳膊圈起来揽着自己的脖颈，纱布蒙着眼睛，不发出任何声响。
他似乎好心地用这种慢悠悠的步伐迎合着走路不快的佟花，佟花于是歪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凉飕飕的小蛇人。
“小佟花有什么疑问吗？”
男人也学着佟花歪头，唇瓣丰润而有弹性，露出一个漂亮的笑：
“伟大的五条老师通~通可以解答哦。”
佟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轻声问：
“五条老师可以回答佟花的任何问题吗？”
像个孩子一样。
“当然。”
男人伸开双臂，身形高大伟岸。
而佟花却只能想象到一只冬眠的蛇，吐着蛇信子，高高地昂起头来，身子拉得长长的，骄傲地和她说：“小蛇大人无所不能。”
有点滑稽。
佟花弯着眼睛笑。
她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不通人性的咒灵身份给了她很多便利，不过这样的特点似乎在成为咒术师之后就变得很平庸。
就像那种言情小说里的女配角，漂亮精致、有着很优秀的能力、很优越的家世，却在碰到普普通通没有特色的女主角时败下阵来。因为不特别嘛，因为不新鲜嘛，所以就失去了吸引力。
“五条老师讨厌佟花吗？”
人类社会中的讨厌，在佟花的理解中，就是闻到不喜欢的气味。
就像佟花看到夏油大人总是吞一些黑漆漆臭烘烘的黑丸子一样。她不喜欢那样的气味，于是夏油大人啼笑皆非地告诉她——
那叫讨厌。
不喜欢就是讨厌。
于是佟花有样学样。
她拉着五条悟胳膊上的布料，要他俯下身来，眼中带着疑惑和不解，像是主人进门没有摸可爱乖巧的狗狗那样，于是狗狗顺着主人的小腿攀爬起来，“哼哼唧唧”地要被抚摸。
“五条老师，你讨厌佟花的味道吗？”
靠得近了，就能闻到五条悟身上凉飕飕的味道。
冰冰凉。
佟花大言不惭地说：
“我很喜欢五条老师哦。”
——的味道。
“虽然人冷冰冰的，也不喜欢笑，但是五条老师有种很厉害的、很奇妙的味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五条老师不要讨厌佟花。”
少女眼睛亮亮的，睫毛濡湿，眼眸中好像有水波般的涟漪。
五条悟有点明白枷场佟花的能力了，六眼尽职尽责地为他分析着眼前少女能力运转的方式——
是腐蚀。
汲取爱意是全然无害的。
但随之而来的代价是被腐蚀。
五条悟猜测，她口中所谓的“味道”，就是在选取可腐蚀的对象。
他蓦地勾起一抹笑意，兴奋地、好奇地。
两颗脑袋碰到一起，五条老师把少女环抱在自己的影子里，看着前面乖巧跟着伊地知、时不时要担忧回头的乙骨忧太问道：
“呐呐，小佟花，回答老师一个问题，老师就不讨厌你好不好？”
佟花澄澈的眼睛盯着五条悟看了半天，才点点头：“好哦。”
“忧太，是什么味道呢？”
五条悟看到少女绞尽脑汁，像是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形容词一样，片刻才咬着字、语调又轻又软：
“冰凉的、像小兔子一样的味道。”
像小兔子一样的味道？
少女又接着说，这次皱着鼻子：
“有点腥。”
是血的味道。
五条悟注意到少女一样使用了“凉”这个字眼，似乎在场唯三咒术师中的二人都被使用了这个形容词。
他依旧很感兴趣，好奇地跳脚，毫不顾忌地大声撒娇：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都凉凉的？小佟花难道只能闻到凉凉的味道吗？”
佟花却认真地摇摇头：
“不哦，佟花能闻到暖呼呼的味道。”
她面露迟疑。
把自己的底细倒了个明明白白：
“是佟花的—‘妈妈’，妈妈身上的味道是暖呼呼的、带着花的香气。”少女面露羞怯，“佟花喜欢的、花的味道，和佟花的名字一样。”
“但是，”小骨头抬起头来，没出息又带着讨好一样地表忠心，“不管是温暖的、还是冰凉的味道，佟花都很喜欢。”
“就像我喜欢五条老师、乙骨君一样——唔。”
少女接下去的话被五条悟笑眯眯地用食指堵住，擅自制止了。
他的眼神落在乙骨忧太的背影，少年通红的耳廓和脖颈上，轻飘飘地训斥：
“小佟花，这样的话，不可以乱说哦。”
最重要的是，不可以擅自腐蚀任何人。
五条悟的学生、五条悟身边的人，甚至可能会有五条悟本人。
凉飕飕的感觉又来了。
高大的、冰凉的、蛇的腹部露出来。
不是为了讨人欢心，也不是为了毛茸茸的抚摸，蛇的模样恐怖而冷血，信子在唇边若隐若现，像天空一样澄澈的双眸里没什么情绪，只是那样看着佟花。
捕猎的模样。
五条老师大发善心地摸摸佟花的头顶，是他惯用的安抚小孩的手段。
“佟花，五条老师要教你的第一课——”
“咒术不可以使用在同伴身上。”
“尤其是像忧太这种心灵脆弱的孩子。”
男人慢悠悠地咬文嚼字，唇形漂亮精致：
“如果忧太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要为你付出生命什么的，五条老师会很困扰的。”
“毕竟，你们看起来——”
“都是那种莫名其妙就会钻进牛角尖的，扭曲的小孩。”
不要腐蚀乙骨忧太。
尽管他已经破烂不堪，灵魂的漏洞清晰可见。
但爱的诅咒，只存在一个就足够棘手。
哎呀哎呀，悟咪可爱，骨子可爱，佟花可爱，可可爱爱的小动物毛茸茸地凑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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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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