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禾迈回到赵家大院,众人早已整装待发。
四家准备进山的人分别是:张家的张重阳、张一阳、张亭落父子;郑家的郑守山、郑予生、郑为父子;白家白师崇、白青鸟母女以及白师崇侄子白郁晨;赵家就只有赵禾迈和蔡叔两个人。
赵禾迈走到棺椁的左前方。
抬棺的四人按前后左右顺序分别是:左前方赵禾迈,右前方白师崇,左后方张重阳,右后方郑予生。
郑予生是郑家的继承人,郑家派他抬棺,想来已经完成继承仪式了。
“起”。青鸟喊道。
四人起棺。
时间在月色里流淌,青龟山在黑暗里喘息。
进了山里,不知走了多久,赵禾迈发觉自己已经无法再通过头顶的月亮判断时间,又走了一会儿,整支队伍都陷入看不见前路的黑暗。
众人明白,接下来就是真正的进入青龟山了。
平常时刻,青龟山同所有的山丘一样,不过是土石的堆积物。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青龟山是一座会移动的山,在它的下面,有一座幽冥渊。
幽冥渊在另一个世界,青龟山里藏着通入幽冥渊的大门,赵家人是找到大门的向导,是打开大门的钥匙,也是因为承载“活血”,要流进里面的载体。
静,死一般的寂静,脚步声都被黑夜吞噬。赵禾迈仅仅能听到她跳动的心脏。
躺在棺材里的奶奶是引路人,她是传递信息的媒介,这种感觉很奇妙,胸前琥珀项链里包裹着的那滴奶奶的心头血仿佛在赵禾迈的心头流动,所有遗忘或被遗忘的往事纷沓而来。
赵禾迈感觉自己的心变成一座天平,一头是时间,一头是记忆。
一柄金色的光刺破时间,记忆也被顺势打翻。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赵禾迈的胸前射出一道奇异的金光,金光所指之处,是个青铜门大小的山洞,外面的黑暗全都由里面的深渊孕育。
金光无法刺穿进去,竟生生的在洞口停留,倒像是真的有一堵有形状的门。
众人在赵禾迈停下脚步的那刻安静的站定在原地,进山不出声,一切以赵家人为主,是其他三家的祖训。
赵禾迈在金光射出后就目光呆滞,像是失了神一般的立在原地。
蔡叔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又或许,从真正进山开始,他就一直走在赵禾迈旁边。黑暗是最适合隐身的天然蔽障。
黑夜中,没人会看他打开了一个揣在怀里的瓶子,一射白光被放了出来,化身成类似鸟的形状在半空中飞舞。
快速扇动的翅膀像是两支锋利的剑,划破幽静的深空,试图摆脱比黑夜更黑的夜。
然而,青龟山的内部就像一片沼泽地,黑色不过是地底下幽冥渊的折射,白光在被黑夜吸收。
在它快要被黑夜同化的那刻,最后一抹白光刺入赵禾迈的身体,像是给她注入一丝清明,赵禾迈清醒过来。
她示意抬棺的三人,同他们一起轻轻放下棺椁。
一个人顺着金光的路线慢慢向山洞走去,黑黝黝的洞口像是一块磁铁玄石,赵禾迈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向里面走去。
眼见赵禾迈要进入山洞,众人神色凝重,这个洞实际上就是一重门,也是一个流动的时空隧道,没有经过开锁,误入一重门,谁也不知道会被送到哪里。
就在她一脚将要迈入山洞的时候,赵禾迈感到心头剧烈一阵刺痛,她猛地回过神来。
此时,赵禾迈眼前洞门口的黑夜被金光凿成一个泛着青光的古铜色的手掌印,她抬起右手,印了上去。
顷刻,两道火光在洞内燃起,点燃引线般蔓延到山洞深处,赵禾迈听到山洞深处传来隐约的呼声,她回头,却见众人正面露喜色的看着洞口。
是呢,一重鬼门关,开了一重门,就能真的进去地底下了。
赵禾迈走了回去,众人半跪在地上,她用右手中指在他们的眼皮一一抚过,众人短暂的拥有了一双看透黑暗的眼睛,以及在黑暗里开口的权利。
他们的身上也被笼罩上一层来自地下的阴影,保证他们可以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活动自如。
一条漆黑一片的路通向地上,通向明亮的人世和无法躲避的死亡;一条闪着火光的路通向地下,通向黑暗的深渊和永不消亡的存在。
赵禾迈深深地向远处看了一眼,走回原地,抬起了棺。
进入山洞,队伍里逐渐有了小声的说话声,赵禾迈听见青鸟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妈,你当初也是这样进山的吗?”“你在里面真的呆了有半个月吗?”“人在里面真的既不会饿也不会乏吗?”“为啥我现在就觉得有些饿了呢?”
“我好像闻见烤地瓜的味道了。”
赵禾迈只觉得好笑,她想起当初第一次发现青鸟,又害怕又愤怒,终日战战兢兢。其实想想当时的青鸟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身边只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跟班白郁晨。
说是监视,俩人却是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是当时的赵禾迈痛恨和四家有关的一切,自然不待见这只小青鸟了。
一道来自地下的风吹过,赵禾迈吸了一口气,皱了皱鼻子,当真闻到一股烤地瓜的味道。
她狐疑的看了蔡叔一眼,与蔡叔投过来的目光会合。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放下棺椁,向后面走去。
张家兄弟在队伍的最后面。
看着赵禾迈走了过来,张一阳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赵禾迈默默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朝前伸出手,“拿出来。”
“什么嘛?明明什么都没有。”张一阳一脸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大模大样地摆出一副两手空空的样子。
“拿出来。”赵禾迈朝张亭落重申了一遍。
张一阳不乐意了,他想一把将张亭落藏到他身后,却看到张亭落轻轻摇了摇头,只能讪讪地收回手,冲赵禾迈冷哼一声。
张亭落伸出左手,白皙细腻的手心里捧着一块热气腾腾的地瓜芯。
张一阳忙打圆场,“我这不是想着进来这么久了,我弟弟会饿嘛,他小孩子,还在长身体呢。”
赵禾迈看着张一阳也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森森地说道:“所以,你给一个一米八的小孩用地瓜充饥,还用这里的火给他加热。”
“热热的才吃下去对身体好啊,再说,我家老二就喜欢吃地瓜,你管得着吗?”
赵禾迈觉得自己和张一阳无法交流。她恶狠狠地回瞪了张一阳一眼,回头却注意到站在旁边的张亭落皱了皱眉。
赵禾迈一甩手大踏步走到队伍的最前面,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各位,虽说已经进了一重山,可是各位起码应该保持基本的谨慎,山里的东西,该是你的,山自然会给你,不是你的,就是这照路的火,你都不该用。否则,出了事情,我概不负责。”
不再理会众人,赵禾迈又一次起棺,却在蹲下身子的时候看见蔡叔暗暗朝她竖起大拇指,赵禾迈晃了一下神,很久以前,她哭丧着脸在院子里练功,蔡叔进来找奶奶谈事情,路过的话也会朝她比个大拇指,有时还会偷偷递给她甜甜的糖果。
“妈,我怎么觉得这火的颜色在变化呢?”
“它们感觉到外来人的气味了。”赵禾迈不回头地回答。
“可是我们明明已经进来了啊。”赵禾迈明白,青鸟的意思是既然青龟山受了他们的拜见,放他们进一重门,那么,又怎么会觉得他们是外来人呢。
“只有抬棺人才能完全遮掩身上的来自外面的气味。”进来前,赵禾迈的右手拓上洞口的手掌印,是赵家人和青龟山建立联系的仪式,她用右手抚过众人的眼睛,青龟山自然认为这些人是同她一起的。
“你是说,这些火也能感觉到气味。”青鸟像是才反应过来,惊喜地问道。
“是啊,用外面人的话说,它们都是有生命的,所以,刚刚有人可能杀生了。”赵禾迈一本正经地说道。
“所以,你信佛?”赵禾迈转头,张亭落不知何时同她走在一排,旁边就是张一阳。
赵禾迈想反击回去,却看见张亭落稍显稚嫩的脸上,两只眼眸像平静的湖水一般,她暗自嘀咕一句人小鬼大。“吃你的烤地瓜吧。”假装没有听到张一阳扬眉吐气的那句“老二,干得漂亮。”
一行人都笑了,队伍倒是热闹了不少,热闹点儿好,赵禾迈这样安慰自己。
时间在地下凝固,夜的翅膀笼罩一切的一切。赵禾迈又听到洞深处的声音,不过这次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欢呼声,倒像是巨物撞击的声音,她努力想听的清楚一些,却越听越模糊。
她摇了下头,所有的声音同身后的燃灯一起消失。
没有群星和月光的夜色在深深的洞里流淌,洞两边燃着的灯在他们走过就慢慢熄灭。
前头的燃灯在黑夜里起起伏伏,像狭长的路上露出的一张张古怪的脸。
众人继续往前走,像是走上一条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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