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宣判

“我说完了,你应该把你在船上具体做了什么告诉我。”胡荣倚在窗边,语气平静。

这个真假难辨的破故事让许景和一时间语塞。

如果胡荣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在船上的种种,就是自作多情了。除了舅舅,没人非要置他于死地——不过是打个照面,探探分量罢了。

可他所做的事,却阴差阳错地引发了大规模的猜忌,甚至是一场屠杀。

“你问这个干什么?拿了钱不够,还要听我讲书?”他语气发凉。

“我给你听电话了。你告诉我,我才能回港市跟许恒交代。”胡荣说得理所当然,似乎没觉得自己冒犯了什么。

许景和抬手按住太阳穴,试图缓解一阵突如其来的头痛。他有些不可思议,杀手不应该掌握所有线索吗?合着你获取信息靠的就是……直接问?

“我只是利用了一点人性中趋利避害的部分,和他们彼此之间的猜忌。”他声音沉稳,语气诚恳,“你既然问了,又救了我,那我就会像你一样,把所有的事告诉你。”

“胡竟帮了我很多。很多事,都是我猜出来的。我注意到林佑的慌张,我在厨房门口挂了只假的急救包,乔纳森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怀疑林佑的......”

他的讲述流畅而生动,情节完整、跌宕起伏,若是交给导演,大概能剪成一部两小时的悬疑片。他删去了细节,加了些戏,把自己如何分析各方目的、如何暗示乔纳森、如何偷换日方账本,以及如何制造“恐慌”说得绘声绘色,为了叙述连贯,连各方势力的表现都被他添油加醋了一番。

至于苗哥的死,以及自己疑似中毒的部分,他只字未提。

舅舅毕竟是外公的亲儿子,若真是舅舅下的手,外公不可能全然不知。可外公……也未必在意。他的命,在外公眼里,似乎从不重要。与其说是秘密,不如说是没人会在意的边角料,根本不值一提。

讲故事对许景和来说从来不难。他知道所有人都爱听一个结构精巧、**迭起的故事。这个版本的故事,足够好看,也没有漏洞。胡荣在船上没有机会接触细节,就连胡竟,也未必真正了解他做了什么。

胡荣默默倒了杯水递过来,语气平静地说:“你说了很多谎话。”

许景和没有接水,“你用不着试探我,我已经够坦诚了。你不能因为我讲得比你精彩,就说我在撒谎。”

胡荣轻轻一笑:“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和我没有关系。我会把你说的话,带去港市。”

那一刻,许景和盯着她的眼睛,突然想起了胡竟。那个少年曾也这样看着他,睁着眼睛,毫无城府地笑着说:“景和哥,你放心。”

三天后,胡荣回来了。

这三天里,许景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医生和护士讲着他听不懂的德语,护士的英语又磕磕绊绊,让他仿佛回到语言尚未被发明的时代——一切靠猜。

背上的伤已经不怎么痛了,主要还是海水失温带来的后遗症,以及冻伤的治疗。

每天吃药让他昏昏沉沉,醒了就吃,吃了就睡。

没有工厂、没有选款、没有永无休止的会议,也不必像在船上那样时刻提防。虽然当时很危险,但他却异常兴奋。压力越大,他越冷静,演出时几乎零失误。

港市的事,他暂时不想再提。天赐假期,就该享受。可惜,这假期的地点,是家医院。

直到胡荣带回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外公说,养好病后别回港市了。权限还在,钱随便用——但其他的,和你无关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三年的心血瞬间作废。

许景和对那个事业,是有感情的。他一点点摸清行业脉络,从工厂到销售,从人员配置到制度建设,全是他一手推动的。刚刚开始顺手,就被撤下,没有交接,没有解释,连一句面谈都省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人事变动,调职他都能接受。但这不是调职,是清空,是放弃。

是对他判了“考核失败”。

他不能接受。至少,也该由那个曾以长辈身份给他机会的人亲口告诉他。

在这突如其来的失落中,他近乎绝望地问胡荣:“没有了吗?就这些?外公没有说别的?”

胡荣答得干脆:“没有。”

一个人在高压下绷太久,突然放松,反而最容易崩。

许景和的生活重心被骤然抽空,那根拉紧的弦猛地断掉,把他整个人弹得七零八落。

他不想起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感扑面而来,遮天蔽日。

腰伤不重,是胡竟处理得好。失温的后遗症可以慢慢调养。

但他没有回国,而是换了一家风景更好的疗养院。医疗水准是否顶级他并不在意,重要的是,房间的落地窗能望见湖水。

原本半个月的疗程,他拖成了三个月,专门找了个会说英语的护工照顾他。

除夕那晚,他跟家里通了个电话,一切如旧,父母依旧恩爱,也许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

母亲当初就不赞成他赴港。那时他以为母亲是怕他辛苦、怕他吃亏,现在想来,倒像是高瞻远瞩。

他的日子变得极为简单。

听音乐、吃饭、坐在窗边,看波光粼粼的湖水。

千禧年已至,全球欢庆,而他像被留在了上一段人生的某处,一座无人记得的海岛。

偶尔梦回那个夜晚,那片甲板、那片风声中,那个少年瘦削的背影。他站在自己身边,是唯一坚定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回顾过去,许景和恍若隔世。人生像一场旷日持久的舞蹈——他跳了多年,从空翻、大跳,到异国他乡,到陌生的珠宝行业,甚至连粤语都不太熟练的时候就闯进了战场。

某个清晨,他坐在窗边,望着湖面终于意识到:船上那些人,也没什么远大的计划。行动中变数太多,很多事情根本无关他,只是凑巧。

他曾以为那些人运筹帷幄,机关算尽。其实也不过尔尔。

原来自己以为值得奉献一切的事业,也不过如此。

要活下去,就得走下去。慢慢走,不急了。

他决定不再等待那通永远不会打来的电话。那天清晨,他定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回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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