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响起,时伽然心不在焉地抱着书往外走。
她并不住在学校,所以没有课以后基本就会附近的租房了。
租房稍微有点麻烦,门锁还是老式的,只能用钥匙开门。
时伽然拧开大门,刚弯下身换好鞋,听见厨房里传来了动静,她微微一怔,有些不太相信地喊了一声,“哥?”
租房在开学前就有人打扫过,但是时伽然住进来后从没有使用过厨房。
此刻,厨房里久违地响起了做饭的炝炒声,门是掩着的,声音也被闷在了里面。
时伽然将书放到了一边,脚步近乎轻快地跑过去。
厨房门从外推开,沉闷的声音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站在料理台前的男人回过头,看向她时唇角扬了起来,说:“伽然回来了,哥哥刚好休息,过来看看你。”
时伽然很安静。
她手指扣了扣门框,肩膀略微松了下来。
隔了两秒。
她绽开一个笑容,说:“我也很想你,哥哥。”
“去洗个手,在客厅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好了,伽然。”
江疏温声说,假装没有看见她那个瞬间眼底的失望。
时伽然走出去,乖乖洗了手,坐在客厅发呆。
其实是很合理的事。
江骁毕竟还是学生,又是军校的学生,时间有所限制,今天又是工作日,怎么可能会是江骁呢?
她垂着眼,盯着白色的瓷砖出神。
片刻后。
江疏从厨房走出来,说:“准备吃饭了,伽然。”
“好。”
时伽然起身,主动去帮忙拿碗筷。
江疏的手艺还算不错,和江骁不相上下,做的是比较清淡的菜式,因为时伽然并不吃辣。
“刚开学,在学校还适应吗?”
江疏很随意地问道。
“课不多,还好的,哥哥。”
时伽然说。
江疏好像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换了一个问法,“学校食堂还好吗?还合你口味吗?”
时伽然一愣,然后说:“很好,不用担心,哥哥。”
延和是很有包容性的城市,本地口味偏淡些,但延大考虑到有许多外地学生,所以开设了许多不同口味的窗口,供学生选择。
“一个人在外面住,休息得好吗?”
江疏又问。
“也很好的,谢谢哥哥关心。”
时伽然朝他笑了一下。
“在学校有交到新朋友吗?”
这个问题倒是让时伽然感到有点回答不上来。
她其实已经很少会去主动“交朋友”了,朋友有时候也是一种资源,这一点时伽然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她升入初中时,结交了不少朋友,所以江骁会说她那个时候就像鸡妈妈似的,身后跟着一群小鸡仔。
不过,一个长相漂亮、成绩优异、家世殷实的女孩,只需要稍稍释放一些善意,就很容易交到朋友了。
她曾拥有过这些资源。
并清楚地知道,它们对于她来说,就像天边的风一样,是不重要的东西。
“我和新室友相处得很好。”
时伽然最后这样回答。
她没有参加军训,上完课就离开,除了在图书馆就是学校外的租房。
别说同系的,连同班同学她都没认识几个。
江疏用公筷替她夹菜,语气寻常,“伽然,别太有压力,一切都有哥哥在。”
话题跳转得有点快,以至于显得十分奇怪。
容易让人摸不着头脑。
时伽然看上去有些茫然,说:“没有呀,哥哥。”
江疏静静地看着她。
时伽然回望着。
过了会儿。
“吃饭吧,伽然。”
江疏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败下阵来。
晚饭过后,江疏收拾完餐厅和厨房,并没有留下来,而是回了公司那边的房子。
不过这一趟江疏也并非空手来的,为时伽然的冰箱填满了许多吃食,客厅多了一些绘本和拼图。
时伽然是有一阵子没有拼拼图了,她拆了一幅拼图,独自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认真地看着图纸,然后开始整理拼图碎片。
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奶牛小猫,坐在原地,一身毛茸茸,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镜头。
不知怎么,除了可爱以外,长久的对视时,那双眼睛仿佛穿透了这薄薄的一张纸,带着一种锁定的凝视感。
时伽然大约是刚吃过饭的缘故,有些晕碳,没拼太久,就有了不适感。
胸口滞闷,有些难以呼吸。
四肢仿佛坠着铅,沉沉的,没什么力气。
没过多久,那种呼吸困难的感觉愈发加重了。
手里的拼图碎片滑落下去,她下意识撑了一下地,但没能使上力,倒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声音格外明显。
时伽然脸贴着瓷砖,闻到一股潮湿的仿佛土壤的气息,她大张着嘴,喘息着。
意识慢慢变得模糊了起来。
恍惚间,有什么涌进她的怀里,是温暖的。
但很快,那股温暖开始远离她。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留住对方,可是身体却动弹不得。
一股灭顶的恐慌从灵魂深处传来,笼罩着她。
不要……
不……
求你……
求你了,留下来。
别丢下我。
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求求你,求求你。
不要走,不要走,别走……别离开我……让我和你一起……
不要……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求你。
为了我,留下来。
……
然而,那股温暖终于是冷却了。
那股恐慌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了平静。
她的朝见,永远不会回来了。
这个念头根深蒂固地打进了她的骨骼里,刺得她又冷又疼。
许久。
时伽然的呼吸从急促变得平缓。
她的意识恢复了清明,但身体还带着一点透支后的虚弱。
她撑着旁边的沙发慢慢坐起来,闭着眼睛缓了缓。
朝见……
朝见?
她的生命中没有出现过这个名字。
她不记得有认识这样一个人。
朝是一个很少见的姓氏,如果认识,如果重要到令她这样恐慌对方的离去,她不会完全没有印象才对。
但越来越多的异常令她意识到了一件事,也许她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而她的身体正在逼着她想起来。
静默几秒。
忽然,她去拿手机,按照通讯录,分别联系了从前上学时的班长,小学、初中、高中。
高中同学回得最快,其次是初中,最后是小学同学。
【朝见?应该没有,我印象里我们整个年级都没有姓朝的。】
【呃,不记得了,好像没这个人。】
【不认识。】
时伽然立刻就意识到这个办法是不行的。
依靠人的记忆是十分不可靠的,毕竟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草草收起拼图,起身穿上防晒衣,戴好帽子,拿了把遮阳伞出了门。
延大离家里不算很远,她回家后甚至没来得及应付林姨的惊讶,径直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哪怕居住了十二年了,真正属于她的东西也不算多。
她在书架前翻箱倒柜,没多久就翻出了从小到大的所有毕业册。
毕业照的背后对应着每一个人的名字。
她一张张翻过来,迅速地查询名字。
没有、没有、没有……
都没有。
她轻轻吸了口气,重新翻过一遍,这一次看得更加仔细了。
却依然没有。
为什么?
时伽然整个人泄了力,松开毕业照,倒在单人沙发里,望着天花板发呆。
不在这上面,不在她的读书生涯里……
也可能是转学了,所以不在名单上。
也或者是别的认识途径。
她从小到大上过的补习课连自己都记不清了,也许是一起上课的同学。
那么这个人……要找到“他”就更加难了。
至少一时半刻是没有办法找到“他”的,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存在。
不过,比起这个。
时伽然更想知道,她为什么会不记得了。
她的记忆为什么断层了?
她为什么会不记得这个人了?
昏暗中,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时伽然拿起手机,看见是江骁发来的消息。
电光火石间。
江骁曾问过她的话在脑海里清晰地浮现。
——“你把我当成了谁?”
——“你真正想要挽留的那个人,是谁?”
所以,真的有这样一个人,曾在她的生命中划过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被她遗忘了。
她看着屏幕上的消息。
【是的我妹妹脑子不好:国庆你回不回去?】
【是的我妹妹脑子不好:我要出任务,请不了假,你回去的话,提前叫司机过去接你。】
【是的我妹妹脑子不好:不准叫江疏。】
【是的我妹妹脑子不好:听见没?】
【是的我妹妹脑子不好:下个月月底估计有空。】
【是的我妹妹脑子不好:到时候带你出去玩。】
【是的我妹妹脑子不好:对了,学校怎么样?食堂好吃吗?一个人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过敏?还有,你那些新同学怎么样?有人欺负你吗?】
【是的我妹妹脑子不好:别跟一些乱七八糟的人玩,特别是男同学。】
【时间:哥。】
【是的我妹妹脑子不好:?】
【是的我妹妹脑子不好:这么晚做什么呢?还不睡。】
【时间:我有跟你提过朝见吗?】
【是的我妹妹脑子不好:谁?】
【是的我妹妹脑子不好:新认识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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