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沂生病的那段时间,戚远承给她带回了许多课本,每天还要抽查她的做题情况,不会的地方都由戚远承教她,以至于水星没时间再去街头的书店。
蒋林英让戚远承别费那份劲,最晚下周就可以进学校了,但戚远承跟听不见似的,该拉着水星做题还是做。
水星有了一个很好的理由经常徘徊在一楼自然也是乐意的,只是,即使在一楼,水星还是没有跟盛沂说上话。大多时候,她都呆在戚远承的处方室里,只有极少数运气好的时候,她会被戚远承叫出去给病人们倒两杯水,听见戚远承给盛沂打点滴时的对话。
周二下午,水星半杵在桌子上,面前摊着的是难解的物理题。
她的视线落到窗户外边。
前几天下过雨,西城的天气转凉,临近四点半,盛沂还没有来,想想也是,男生的身体底子强,前天,他的烧就彻底退了下去,稍微注意点儿,其实不用总跑到这里。
正在想着,水星听到门外的戚远承在打招呼:“来了,坐里屋等我,一会儿再给你打点滴。”
“嗯。”
话音落下,水星瞬间从桌面上支棱起来,是盛沂的声音。
戚远承在外边,她十分钟前才出去上过厕所,屋里是有水的,她没借口出去,只能挺着身子朝前倾了倾,水星感觉到自己的背部僵直,顺着没关严实的门缝,又探出视线。
他换上了秋季的校服外套,大体是纯白色的,小臂处还是有青绿色的斜标。男生的个子修长,书包是单肩背着的,手指扯在书包带上,视线微微瞥了过来,静了几秒,又转过头,掠过她的房间门口,落在了隔壁的门。
紧接着,水星的房门也被推开。
药品大部分放在处方室,这会儿盛沂来了,戚远承要进来拿东西,他弯腰,从抽屉里拿出消毒的工具,又匆匆一瞥,看到了药柜边的水星,脑袋都快贴到书面上了,提醒她:“看书就看书,爬那么近做什么?眼睛不要了,起来点儿。”
水星的本意是想避免让戚远承跟她说话,没想到她现在的姿势更怪,闷闷地嗯了一声,缓缓地直起身,脑袋还是耷拉的,她在看课本上的题目,原本就看不懂的物理题,此时的语序也像是乱了一样。
戚远承在边上配药,房间又安静下来。
水星捏着书本的边角,慢慢卷了上去,低低地喊了声:“姥爷。”
戚远承的手一顿:“怎么了?”
水星张了张嘴,手心薄薄地拥了一层汗,黏在课本上,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临时又改了口:“……我这道题不会做。”
戚远承起身,整理好东西:“知道了,等等忙完,晚上教你。”
水星轻轻吐了口气,点了点头。
戚远承是带着物理课本和消毒工具一块儿出去的,留下水星呆在房间里。
她倒在一边的床上,脑袋压在床垫上,闻着变淡了的消毒水味,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明明想问姥爷有关盛沂现在的情况,想他的病早一点儿好,又担心他的病完全好掉。
怎么样心里都不舒服得很。
“打完今天的点滴停一停,总打对身体不好,回去再吃一点儿药,要按时吃,最近天冷了,保暖也要注意了。”戚远承的声音模糊地传了过来,“放心吧,没什么大问题。”
“谢谢戚大夫。”盛沂回答他。
居民楼的隔音不好,水星隔着一堵墙,贴在边上,耳朵也抵了过去,凑近,就能清楚地听到隔壁的谈话。
“不用谢。”戚远承说,“看着点儿水,没了就喊我。”
“好。”
周围的人经常来戚远承这里看病,盛沂小时候又是易生病的体质,来戚远承诊所的次数更多。那会儿盛沂年纪小,但胜在聪明,戚远承很喜欢他,虽然这几年大了,来诊所的次数少了,戚远承见到他也多是亲切的。
打点滴前要准备,戚远承少不了寒暄两句:“对了,好些日子没见你爸妈了,他们最近怎么样?还在外地?”
“嗯。”盛沂只回应了最后一个问题。
戚远承没察觉到什么不适,又问:“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大约是针头扎进血管里,冰冰凉凉的有些刺痛,盛沂皱了皱眉,动作一顿,不太想接这个话题:“没有。”
戚远承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也紧跟着沉默下来。
隔壁房间忽然没了动静,水星心也焦焦的,她不明白好端端地对话怎么就没了动静,又觉得戚远承平常那副脾气,盛沂不想跟他聊也正常。
点滴打完,似乎是他看到了戚远承手里拿着的物理课本,盛沂忽然又开了口,他多问了一句,戚远承正好顺势跟他说起了原因。
内容是有关她的。
水星的心再一次地提了起来,墙面被指甲压出一折很小的印迹,不太深,要贴很近才能看到,她低眸,又用指腹悄悄地磨平,好似这样痕迹就从来没有存在过。
可惜两个人的话题也没有停留在她身上,很快又说起回了物理题。
盛沂似乎对理科很在行,讲题也很耐心,先简单解释了下题目的意思,告诉戚远承这道题是有关三力平衡的问题,其实有很多种解法可以做出这道题。
水星静静地在听。
这段时间,戚远承一直在教水星,但年纪毕竟大了些,脱离学校的时间太久了,两个人往往凑一天,只能解出几道最简单的题目,不像是盛沂。
他明明是在给她讲题,但对面的人又不是她。
“我给您写下过程。”他说。
对面的声音又淡了下去,水星仿佛听见笔尖在纸张上摩擦的声音。
下午的病人不多,戚远承没有再拿着物理课本回来,水星靠在墙边,手指拨弄着门把手,盛沂还在讲题。
点滴打了两个半小时,水星站了两个半小时。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戚远承听明白,把课本收起来,“要输完了,我给你拔掉。”
这是盛沂最后一次来打点滴,也是水星头一次在听到隔壁的响动就推开门,她在门口冒进脑袋,抹着门边的小刺,朝里望了一眼,戚远承正准备里拔针管。
戚远承见她推开门,很自然地问:“怎么了?”
“……姥爷。”水星抿了抿唇,小刺好像扎进手里了,刺刺的,“我想问问晚上吃什么?”
“去问你姥姥。”戚远承向来不管这个。
蒋林英在楼上做晚饭,飘着的味道都能知道是红烧排骨和酸辣土豆丝。
水星嗯了一声,努力平复面上的窘迫,佯装不经意,飞快地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等拔点滴的盛沂。
盛沂也正好抬头,看了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对上,水星又在骤然间错开眼。
她低下头,呼吸差点儿都要断了。
戚远承低头,半弯着腰,因为在给盛沂拔针,他没注意到两个人的动静,又问:“是不是饿了?”
“嗯。”水星的脑袋退回去了好多,又像是一只缩头的乌龟,“有点儿,我上去看看姥姥做什么。”
从楼下跑到楼上,水星的心跳更急了,像是跑完八百米以后,胸口总是闷闷的,像是被石块压了很久,又明明没有。
蒋林英听见水星回来,拿着铲子出来:“病人都走了吗?”
“没有,还有,”水星想提盛沂的名字,抿了抿唇,“……一个。”
蒋林英没多想:“是不是快结束了?”
“嗯,快了。”
“行,准备吃饭吧。”说完,蒋林英从厨房端出盘子。
果然是炖了排骨,也炒了酸辣土豆丝。水星凑过头,爬在饭桌上,去闻那股香味,心里升起的焦躁感还没有消失,好像最近心慌的频率格外地多。
水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的原因,但又能确定,她是因为一个人。
吃过晚饭,蒋林英收拾碗筷,戚远承要给水星讲今天下午的题。
戚远承打开旁边的台灯,让水星找到今天下午的问题,拿回课本的时候没注意,物理课本上多了一条用铅笔画上的黑线,有些弯。
“这道题是吗?”戚远承指着物理课本。
水星点点头,脑袋里却在想这条黑线是不是盛沂画上去的。
“先选取挂钩为研究对象,然后再假设细绳和水平夹角为阿尔法,看见这个条件和公式了吗?代入这两个。”戚远承今天讲得格外顺畅,一点儿都没停顿,“这里写着F等于12N,我们再将绳子延长。”
“嗯。”
“你先套着这个几何条件,再代入之前的公式。”戚远承问,“算算,答案是什么?”
今天下午,她在隔壁已经听过很多遍了,盛沂的思路也清晰,一共用了三种方法,反复讲了很多遍,而这会儿的戚远承只跟她说了最简单的一种。
水星垂下眸,眨了眨眼,是10N。
水星还没有上过高一的课,这段时间的课本都是自学,戚远承想着说一遍确实有些难以理解,刚准备讲第二遍:“是不是不知道,没听懂吗?”
“不是。”水星摇摇头,“我听懂了。”
戚远承不放心,又问她:“答案是多少?”
水星在一边的废纸上写下步骤跟答案,回答:“10N。”
戚远承嗯了声:“确实是懂了。”
“谢谢姥爷。”
戚远承讲完题,就要去洗漱休息,现在的时间不早了,水星也是该睡觉的,她关上室内的顶灯,躺到床上。
房间里传来隔壁房间里戚远承和蒋林英的对话,他们声音很小,水星有些听不清,但这样的场景太熟悉,水星又回想起今天下午在隔壁,戚远承跟盛沂的对话,他们当时在隔壁做题,盛沂问戚远承要了张纸,他列了三种的解法,都写在那张纸上。
可水星没有见到那张纸,戚远承总爱把东西放在药柜边上的抽屉里。
等隔壁房间的动静消失了,水星终于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
她想找到这张纸。
十月初的天,水星没有开灯,也没有穿拖鞋,地板是水泥的,脚趾触上去下意识地会弯曲蜷缩,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抹着黑,在玄关处找到一双鞋,提着下了楼,进入一层才敢穿上。
鞋子是拿错的,应该是戚远承的,皮质的内芯冰冰凉凉的,很快地吸收掉脚心的温度。
水星打开一层的防盗门,进了隔壁的点滴室,找到药柜边上的抽屉,小心地拉开,凑近,在月光下去寻找下午的解题纸。
纸页翻动,细细密密。
乌云遮蔽了月亮,水星偷走了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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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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