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纪娴山的面前摆着两个案件，第一个是若涟仙姬的血案，其中抛尸人是谁？第二个是六十年前延续至今的凶残连环杀人案。
这两个案子，其中的重合点就是青莲圣女治下的春拂仙姬。
春拂仙姬的口供将成为最强有力的证据。
将春拂押回天庭后，纪娴山迫不及待地开始讯问：“姬老五将若涟仙姬的双腿砍下来，缝合上其他人的双腿。你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选择不回到天庭？”
春拂仙姬面无精神，她垂着眼皮看自己的指甲，枯黄枯黄，没有一点生气。
纪娴山又问她：“将若涟仙姬的尸身抛在丹池的，是你么？”
春拂沉默了一会，仍旧什么也没有说，微微撇头，避开纪娴山的目光。
纪娴山到这时候才意识到，春拂不会轻易给她想要的真相。
“你不愿意说出真相——”纪娴山盯着春拂仙姬干枯杂乱的头顶，“为什么？”
春拂仙姬嘴角撇了撇，无所谓地看着纪娴山：“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态度散漫，根本不想配合。
纪娴山压下心头的火气，打开手中的册子。这是她来到天牢之前，特意准备的资料，所有都与案情有关。
她多想让春拂看看，若涟仙姬的惨状。
纪娴山手里捏住若涟仙姬的尸检记录，许久，她将尸检记录夹在册子中，合上册子。
春拂仙姬虽然看不到那纸上的内容，但她隐约猜到了什么，下嘴唇绷紧，抽回了目光。
纪娴山收起怒意，她站起身，高高在上地望着桌案另一边坐着的瘦弱女子：“既然春拂仙姬你不愿意说，那我替你说出真相。你在初八的晚上被姬老五劫道，逃脱之后找一户人家求救，这户人家好心收留了你夜宿。半夜你偷听，得知这户主竟然就是劫道的姬老五，也得知对方要杀人灭口。于是你……让这户人家的小女儿做了替死鬼，瞒天过海活下来。”
说到这里，纪娴山抬眼看着春拂仙姬。
春拂仙姬眉头紧皱，嘴巴动了动，似乎有不同意见要说。但她碰上纪娴山的眼睛，便挪开了目光，嘴巴再次紧闭。
纪娴山继续：“你当时暂且偷生活下来，但姬老五很快发现真相，他对你穷追不舍。这时候你又受了内伤，恐怕难以生还时，你遇到了若涟仙姬。仙姬并不知道你的处境，只是看你伤重，便心好地给你治疗内伤。而被救的仙姬你呢？再一次忘恩负义，为了自己苟活，将若涟仙姬推出去做替死鬼——”
“胡说，我——”春拂仙姬气得脸都歪了，“根本不是这样的……”
“你说不是？”纪娴山冷哼一声，“姬娘子还有她女儿汝月待你可真好，那都是救命的恩情呐……你竟然用汝月来替死，让姬娘子忍受丧子之痛。”
“你又不是我，你有什么脸面来指责我不道德？”春拂仙姬终于开口，她脸上满是痛苦和愤懑，“既然天神你能查得如此清楚，那又何必说姬娘子待我是救命之恩？要我说，她与丈夫合谋杀我，他们的女儿因此死去，这是他们自作自受的恶果，与我何干？”
春拂仙姬理直气壮，胸口剧烈起伏。
“这件事上，你觉得自己不得已，觉得委屈。那若涟仙姬呢？若涟仙姬的尸体你没有看过吧，双腿被人砍下，头身分离，一身脏污。你不要说，你把若涟仙姬推去替死的时候，你没有想到这样的恶果。”
春拂仙姬的嘴巴动了动，许久才说：“我确实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最多会被姬老五戕杀……若涟仙姬自己也说了，要帮我挡一挡。”
“嗯嗯，别人都是主动要死，只有你是被迫活下来的。”纪娴山缓慢地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既然你觉得自己无辜，为何不回到天庭鸣冤？”
春拂仙姬的脸色暗沉下去，就像是黄昏时的山野被抽离了最后一束霞光。
纪娴山继续加一把火：“就像你说的，你认为自己没有问题，那么为什么不回到天庭，而是任由所有人到处找你呢？如果你认为自己没有问题，当我带人去找你，你又为何要逃跑呢？”
春拂仙姬倔强地抬起头：“根本不会有人信我、理解我。人在求生的时候，就是没法做理智决定，换成任何一个人也未必能做得比我好。”
“为了生存抛弃道德，这是人性。确实，随千万人都有的人性，做出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决定，多么容易啊。但春拂仙姬你是天庭的人，身负鲜少有人能获得的仙籍。所谓德要配位，生存不是你轻易抛弃道德的理由。”纪娴山笑了：“看得出来，你觉得自己活得很委屈。是，我也觉得你不幸，但你可知道若涟仙姬死前遭受了怎样的痛苦呢？孰轻孰重，春拂仙姬你是当真不知道吗？”
春拂仙姬坐在桌案后面，她哭出声来，眼泪如同开闸后的水潮，湿润了她的大半张脸。她想要伸手擦脸，这才发现手被捆在了椅子扶手上，动弹不得。
春拂仙姬无奈地恸笑起来：“所以，天神你就是非要我承认，我是个卑鄙小人？好——我就是卑鄙小人，不如天神你那般德高望重。”
纪娴山等她说完，沉默了一会，双方都冷静后，纪娴山这时候才坐在了桌案边，和春拂平起平坐。
春拂看着对面的司法天神，一身的盔甲，神情淡漠又笃定。
纪娴山说：“在下并不认为仙姬是个卑鄙小人，也不敢与他人比德性。在下今日所有的话，不过是想要让春拂仙姬帮忙，告知真相，逮捕所有凶手，让其付出代价，为死者平冤。”
春拂顿悟，方才纪娴山所有的话，不过是为了激怒她，再说服她说出真相。
春拂挪开眼睛：“我……不能说。”
“姬老五残杀了若涟仙姬，但是将若涟仙姬抛尸于丹池并斩首的，另有其人。这个人是帮你隐瞒真相的人吧。”
春拂牙齿咬紧下唇，内心煎熬。
纪娴山继续道：“我知道春拂仙姬你还在权衡利弊，但此刻状况如同一张蜘蛛网被戳了无数的洞，你想要找出万全之策全部补齐，是不可能的。只要你停留这张蜘蛛网上，那你就永远不得平静。还不如放弃它，用真相织出一张新的网来。”
·
纪娴山从天牢中出来，一脸杀气。
正好一个天兵迎面走过来，禀告纪娴山：“天神，华智仙君说，他已经抓到了彦仲仙君，即将赶回天庭。”
很好，解决了一个大患。
纪娴山又吩咐道：“你快派人发布命令，去搜寻青莲圣女，抓她回来审问。”
“这……”天兵有些犯难，“青莲圣女她位阶很高，我们怕是拿不住，需得有上头的文书才行。”
纪娴山皱眉深思一会：“我去找无极真仙要文书。”
正好她也有事要找他。
·
无极真仙殿内。
纪娴山站在大殿下方。
无极真仙从侧门进来：“纪仙子有何事？”
无极真仙当然乐于见到纪娴山，但他可不想在这节骨眼见她。只因为她正在办的大案，找过来只怕是有难事。
“请无极真仙下令，抓捕青莲圣女。”
无极真仙一惊：“青莲？你说的是青莲圣女？”
纪娴山长出一口气，耐着性子答：“是。”
“她犯了何事？”
“是她将若涟仙姬的尸首抛到北门的丹池，也是她动手砍掉若涟仙姬的头。”纪娴山冷冷道，“此外，青莲圣女还为春拂仙姬隐瞒涉案情况。”
“有何证据？”
纪娴山道：“小仙已经找到了春拂仙姬，她都招供了。”
无极真仙扭头，皱眉想了想：“你确认她说的是青莲圣女？”
“确定无疑。”
无极真仙长叹一口气，他摸着白花花胡子，道：“这……只是春拂仙姬一人之言，不能证明她说的便是实话。”
纪娴山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张纸来：“小仙不才，还有一份证据。”
这是在妖界阂郡时，纪娴山找人指认青莲圣女半夜去姬老五的染坊偷布的供词。
无极真仙看完证词，实在是……不知道再怎么为青莲圣女开脱：“老仙认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青莲圣女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小仙也只是依法行事，公事公办。”纪娴山收好证词。
“那我再问你一句——”无极真仙砸吧嘴。
纪娴山赶紧拦截：“可以，最后一个问题。”
她还要抓人呢，时间紧张，哪能一直磨磨唧唧。
无极真仙又爱又恨地看着这小姑娘，真的太不近人情了。没办法，他只能忍着：“你们查案都讲究动机，那你说说青莲圣女这般所为的动机是什么？”
“为了彦仲仙君的续命宝器，无涯万象伞。”纪娴山道，“青莲圣女并不想要把伞送出去，正好姬老五杀了仙界女姬，青莲圣女便想到抛尸到天庭，将事情闹大，搅得天妖两界鸡犬不宁，她便可渔翁得利。”
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无极真仙也知道，多说无益，答应当即便签发文书，去抓青莲圣女。
无极真仙看着文书，长叹一口气：“圣女一世英名，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可惜，她为了孩子，竟然牺牲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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