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梭梭戴着耳机，又按了几下音量，调到最大了，还是没能抵挡大头功放的短视频，“开水猴笑”一下下敲打着他的耳膜。
“大哥！能戴个耳机吗？”李梭梭吼道。
大头抱着手机直乐，装没听见呢。
李梭梭抬腿，对着床板就是一踹。大头连人带板腾空而起，差点没翻下来。
“我草你马！有病啊！”大头朝下铺吼。
“耳机带上，影响我听歌了。”李梭梭一字一句道。
“哟怎么，李艺术家瞧不起我们这大众文化呐？”大头阴阳怪气，早看这孙子不爽了，“您上流，听古典乐、钢琴曲。啊还有那个，叫什么，花式溜冰！可太厉害了。”
“怎么和我们平民百姓一般见识呢。”对面下铺故意操着一口乡音恶心他。
李梭梭直接走了，内心一团火烦躁着，下楼冷静冷静。
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宿舍的氛围不知从哪天就变了。
可能是不理解他怎么舍得一次一百的滑冰票，也可能是不懂他为买一双冰鞋宁愿啃三个月馒头。
除此之外，李梭梭不抽烟、不喝酒、不搓麻、不打牌、不打王者，聚餐、宵夜通通不去，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他的所有时间和青春，都属于花样滑冰。
在这里，人们把这种行为称为“装13”“假清高”。
慢慢地，他不再解释。
人与人之间语言相通，理解却不尽相同。
他在找了半块红砖当手机支架，打开前置摄像头，开始练跳跃。
30个一组。用手机录像观察自己的状态。
刚开始有体力时跳得不错，到后来筋疲力尽动作变形后，起跳、腾空、旋转、落冰，在哪里暴露漏洞。
找对自己的薄弱点，针对练习。逐一击破后，跳跃质量自然就上去了。
这方法是周在教他的。李梭梭觉得很管用，进步很快。
他总有些很独特的方法，网上教程找不到的，李梭梭一试就觉得牛。不得不服这人脑瓜子怎么这么灵光，这都能想到。
其实并不是周在坐在轮椅上想的，而是他前二十年身体力行的，作为男单世界纪录的创造者，是如何起跳、如何训练、如何比赛。
他把这些通通传授给李梭梭。
花滑这个项目太吃教练了，每一个细节都决定着成败。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三岁，那会刚学花滑。
往后的十七年，他赌上一切，拼了命地练。
再后来的五年，他拖着半副残躯，在绝望和痛苦间挣扎。”
从下车到现在，他脑海里反反复复响着徐瑞城说的。
寥寥几句，描绘出周在的前半截人生。李梭梭终于理解，他的平静是被迫接受命运的淡然。
李梭梭不能想象，一个能拿自己痛处开玩笑的人，曾经是怎么在痛苦和绝望间挣扎的。
李梭梭不想让他再受伤了。
他可以肯定，他很清醒，他爱周在。
这种心动是前18年人生不曾有的。
不知是开窍太晚，还是他从来都爱男人。所以在普遍的环境里，他没有爱过某个姑娘，自然也没有爱的感觉。
但遇到周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在月夜下，他忍不住想听听那个声音。
“滋滋……”手机震动。
“喂。”周在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李梭梭心跳漏了一拍。
“啊在哥，怎么你声音听起来有些累，睡了吗？”李梭梭的狗尾巴忍不住摇了起来。
“没，刚洗完澡。”周在单手擦着头发。
李梭梭听到毛巾摩擦短发的声音，可以想象他一手擦头一手转轮椅，肩和脸夹着手机的模样，他摸摸鼻子：“啊这样……我这打的也太不巧了。”
“是迟了点，下次早两分钟，打个视频，还能看见我光辟谷的模样。”周在开玩笑，听起来心情还不错。
“要点脸成不？”李梭梭也笑起来。
“说吧，找我啥事。”周在问他。
“就想问问你肖邦降e大调夜曲表达的是什么？”李梭梭随便胡扯了个理由，总不能说自己想他了吧。
“夜的沉静与人内心情感的抒发，是浪漫乐派独特的音乐体裁。”周在说道。
“哦这样。”李梭梭应和着，不懂装懂。
谁知周在来了句：“懂了？那你讲讲。”
电话那头瞬间没声了，李梭梭正慌张地查百度。
周在告诉他：“李梭梭，你才是讲故事的人。曲子是基调，内核是你的想法和表达。”
“我没想法，滑的时候光想着跳跃了。”李梭梭老实说道。
“刚开始是这样的，等有一天它真正变成你的节目了，就不一样了。”周在笑了笑。
挂断电话，周在把腿往床上甩，任由他们搅成别扭的弧度。看着怪难受的。
今天复健太累了，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搞那些表面工作，毕竟感觉不到。
打开ins，他发现里奇那张火锅三只手照片火了，都在问是不是周在。
中国火锅、徐瑞诚、里奇。这三个元素拼在一起，指向太明显了。
推特的全球趋势出现了“Chow zoi”的tag。
周在点进去，看到了久违的身影，自己站在赛场上的模样。
短节目，西部世界主题曲，他一席黑衣，机械金属风，淋漓尽致地演绎“那些残暴的欢愉，终将以残暴为结局”。
在黑夜中踽踽前行，努力地、拼尽全力朝光明伸手，却发现怎么也碰不到，扯去幕纱，原来，自己正深坠谷底......
下面全是冰迷评论：
“wowwow！太喜欢这套了，有生之年还能再看Chow滑一次吗？”
“什么什么？我刚才里奇那边过来，什么情况有人能讲讲吗？Chow要复出吗？！”
“太想念周神了，不比赛也行啊，搞冰演吧！时刻准备抢票！”
......
他一条条刷着，看到了很多期待。
又瞥见屏幕后的两条腿。萎缩瘫软的撇在床上，足尖无力地下垂着。
如此残态和视频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判若两人。
周在突然有一种怀疑，自己再次出现是对的吗？会不会把美好留在大家心里才是更好的。
哪怕是他自己，认知中的“Chow Zoi”应该是赛场中飞驰的，领奖台上头戴花环的，一次次刷新世界纪录的。
而不是在床上扯着两条瘫腿爬的。
就像他现在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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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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