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在挣扎地醒来,满头大汗,他睁眼看到天花板,意识到只是一场噩梦,长舒一口气。
可转头却看到了床边的轮椅......
原来不是梦啊。
刚受伤那会,他夜夜梦魇。
梦里的自己失去双腿,永远地离开了赛场。二十岁的他,穿着华丽的考斯藤,坐在轮椅上。年复一年,凝望着那片最心爱的冰面,直至死亡......
当太阳升起,周在都庆幸,还好只是一个梦。
可无一例外,他一侧头就看到床边的轮椅,告诉他:
那些可怕的画面,不是梦,是现实,是他的余生......
巨大的失落和痛苦将他吞没,像淹溺于万米深海,被黑暗裹挟,没有光,没有空气。
受伤后三年的每一天,周在都这样醒来、睡去,反复折磨......
最近已经很少做这样的梦了,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习惯这副残疾的身体了。
手机日历弹出“花样滑冰大奖赛法国站”。
周在苦笑,大概是潜意识里,仍觉得自己是来比赛的吧。
他看着床上瘫软无力的双腿,用力掐了掐,没有半分知觉。
上次来里昂的时候,他还是站着的。
短节目第一、自由滑第一、破纪录、金牌、里昂体育馆的漫天玫瑰......
好似大梦一场。
突然眼前一黑。
周在整个人向前,栽倒在床上。
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体位性低血压,笑了,躺了几天,竟连坐都坐不住了吗?
折腾了大半小时,他才把自己挪到轮椅上。
周在低头看见自己的左脚。
脚背肿得很高,大片触目的淤青。
这次可能真的摔折了。
但好在没有知觉,倒也不耽误今天的比赛。
周在用力按了按脚背,努努力还能塞进皮鞋。
作为教练,自己的学生首次亮相国际大赛,他绝不允许自己给李梭梭丢脸。
周在划着轮椅进入衣帽间,那套西装他已找人熨好,考究的剪裁和高级的面料,正是为此刻准备的。
在穿上这套行头前,他必须先戴上腰托。
否则今天这状态,不戴钢板压根坐不住。
周在的手摸到了脊柱上那条疤痕,有些硌手。
从侧身镜中可以看到,它形容蜈蚣,触目惊心。
再往下,是奥运五环。
周在看着镜子。
他用手指一圈一圈画着,触摸着自己毫无触觉的皮肤。
大多数时候,对于自己的伤残,周在是释怀的。
可在大奖赛的比赛日,看着身上的五环,和瘫坐在轮椅上的自己......
周在不受控地被那些可怕的情绪吞没......
他挣扎地从回忆中抽离,用厚厚的腰托包裹住五环和伤疤,用力把肿胀的脚塞入皮鞋。
找个时间去洗了吧。
他努力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是新的开始。
李梭梭合上行李箱,看着参赛证里自己的证件照,赫赫几个大字:
China,Suosuo Li
紧张、兴奋,还有一种中二的使命感。
他深吸气,告诉自己,要上场了。
“叮咚——”
李梭梭打开房门,周在笑着说“早上好”。
今天的他抓了头发,一身笔挺西装,还很正式地打了领带。
虽然平常在哥也帅,但今天正经打扮下,李梭梭还是被惊艳了。
这是真美人。
不靠滤镜不靠氛围感,男女老少、中外友人,看到这脸都得夸一句。
小孩的反应把周在逗笑:“几天没见不认识了?”
“不,不是......”李梭梭抓抓头,脸红到耳根。
“什么啊?”周在故意装不懂,凑过去问。
李梭梭脸色如煮熟的大虾,磕磕巴巴:“你这样,挺好看的。”
周在逗小孩乐在其中,又问,“是穿了西装才好看?”
“不穿也好看。”李梭梭的脑子已经过不了弯了,脱口而出。
“谢谢,”周小花一脸得逞的笑,“喜欢就好。”
李梭梭这才反应过来,满脸通红,呈十分熟的状态。
迎面走来两个大高个,走在前面的男人四五十岁的模样,一头中长卷发,朝周在打招呼:“Ciao。”
“好久不见,”周在搂着他行贴面礼,“您还是一样帅气迷人。”
“谢谢,”达里克看见周在的胸牌,“想不到你也当教练了,真不习惯。”
达里克还记得那场史诗般壮阔西部世界,中国的周在与第二名拉开了将近30分的分差。他在场下看着,只祈祷下一场比赛,自己的学生不要和他分到一组。
“请问……可以和您合照吗?”一旁的少年很激动,“我喜欢您很多年了,真的,几乎每一场比赛我都有去现场。”
“您可能不知道,因为看了您的比赛我才决定开始练花滑的!”少年的声音都在颤抖,“我想有一天能和您同场竞技,就是靠着这个信念我终于走到了这里!”
“谢谢,这是我的荣幸。”周在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笑着说,“现在赛场是你们的了,克里斯蒂安。“
少年高兴得几乎要昏过去,他做梦也不敢想,周在竟知道自己的名字。
“好了,追星成功了,该好好准备比赛了。”达里克提醒道,挥挥手跟周在二人告别,“赛场见。”
李梭梭对这个小卷毛有印象,昨天公开训练见过,他的短节目是《天鹅之死》,一套很唯美的节目,也少见有男生挑战。
“你们以前就认识?”李梭梭好奇。
“达里克吗?他是意大利主教练,我还在比赛的时候他就带队了。”周在回忆,此人几乎每一场赛后晚宴都拉着他喝酒,目的只为趁灌醉把他挖入意大利队。
达里克没想到的是,这朵漂亮的小花竟是个千杯不倒的。
他自己倒是在周在手机留下不少热舞视频。
“那小卷毛呢?”李梭梭比较在意这个,刚刚那孩子生生往周在身上扑,眼珠子都快把人盯穿了,“他叽里咕噜说啥呢?”
“什么小卷毛,人叫克里斯蒂安。”周在乐了,他能闻到身边弥漫着浓浓的醋味。
他一五一十给李梭梭翻译。
“每场比赛都有两万多观众,没法认人,”周在解释道,“我记得他是因为世青赛。这孩子在同龄人中滑得算冒尖,还没升组就挺多人看好他了。”
......
李梭梭听着,看着身旁笑得温和的周在。
突然明白。
他以前总觉得,在哥像一束光照亮自己暗淡的人生。
其实不是,与其说是光,周在更像是星星。
他本就闪耀着,在高高的天上,将亮光撒向世间每一个角落。
有许多人都循着他的光往前走,自己是芸芸众生中的其中一个。
只是足够幸运罢了。
他没钱满世界打飞的看比赛,更不可能像克里斯蒂安那样从小训练。
李梭梭要刷很多碗,啃很多馒头,使出全身的力,只为租双旧冰鞋,在熄灯的冰场,偷偷演一场平日不敢做的梦。
如果不是那天,那台轮椅,恰巧来到冰场,如今他便不可能出现在此。
李梭梭每每感恩上天的眷顾,心生喜悦时,内心却又充满矛盾。
如果说这是他的幸运,那便是周在的不幸。
他曾是世界上最擅长花滑的人,就像为此而生。
李梭梭想,没有人比周在更应该滑冰,可为何偏偏如此残忍......
从第一次见面,周在搬着双腿放在冰面上。
再到后来,李梭梭训练时,无意瞥见周在看着冰场。
他的目光,那么渴望却那么绝望。
李梭梭有时会幻想,如果这辈子他们从未相见,大概会是另一种美好的结局。
他还在火锅店打工,会在大奖赛前夕连熬两晚夜班,特意腾出时间准时打开cctv5,收看直播。
周在也还在场上滑冰。
他穿着漂亮的考斯藤,踏上里昂的冰面,站在最高领奖台上,捧着满怀鲜花,笑得灿烂。
他们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李梭梭埋头打工、挣钱,在最鲜活的年纪里,为生活东奔西走。
他不会发现自己的天赋,更不会遇到那个像光一样的人。
但他会看见赛场的周在星光熠熠,滑着最爱的《Parliament Of Owls》。
这就足够了。
李梭梭走在周在身后,看他一身笔挺西装,双手用力转动轮子。
可惜没有如果。
周在再也滑不了冰了,而自己踏上了大奖赛的征程。
还记得那个深夜,周在问自己想不想走专业,想不想成为花滑运动员。
那些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竟一点点的,走入他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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