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里,庞将军上前一步,低声道:“主公,那个刘莹……”
李煦指尖在案几上叩了两下,抬眼道:“我已派楚钧去查了。”
庞将军应是,李煦继续道:“庞南,是该升将军了。”
庞将军微怔,随即道:“庞南资历尚浅,让他再历练些时日也无妨。”
“不必。”李煦摆了摆手,“他性子稳重,担得起,不必再虚耗时间。”
庞将军欠身拱手:“属下替庞南,谢主公提拔。”
李煦:“你下去吧。”
庞将军行礼退下,待那脚步声远了,张楚佑才从角落里出来,缓步上前。
“张先生怎么来了?”
张楚佑走到跟前,屈膝欲跪,却被李煦抬手止住。
他只垂首道:“主公,属下有罪。”
“张先生不必如此,起来。”
张楚佑依言起身,却依旧垂着眼,低声道:“主公已经都知道了吧,我…我心中确实对云将军存过恶意,甚至暗地里盼着她出事。”
“这般心思,实属龌龊,且有负主公信任与委托。”
李煦道:“张先生言重了,季之明与你师出同门,情同手足,他死,你心有芥蒂,实属人之常情。”
“换成是谁,怕是都难免,这算不得什么罪。”
张楚佑喉间微动,低声道:“多谢主公体谅。”
李煦忽然叹了口气,“张先生,若季之明没杀张康将军,我断不会杀他。”
“我欣赏他,也惋惜他,他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以他的才华,足以位列名臣。”
张楚佑笑了,但眼里却泛着泪, “多谢主公坦言。”
士为知己者死,天下多少有志之士,穷尽一生所求的,不过是能得一位明君赏识,能有施展才华的机会,从而青史留名。
师弟曾离这个愿望那么近,主公的赏识,大好的前途,唾手可得。
却终究是被心头那点仇恨迷了眼,亲手毁了一切。
李煦看着他眼睛的水光,缓声道:“你若有怨,可以冲我来,云野无辜。”
“我无怨了。”
张楚佑苦笑道:“师弟的死,终究是他自己选的,我一直都知道。”
“但先前心总有不甘,现在想通了,或许这已是他最好的结局。”
李煦道:“多谢。”
张楚佑躬身一揖:“是我应该多谢主公。”
“他 ……”
张楚佑截住话头:“他欠主公一份债,我替他还。”
稍顿,他抬眼望向天边,声音轻了些:“若有来生,我定要找到他,让他好好还我这份人情。”
李煦无言,张楚佑拱手:“主公,我退下了。”
他转身离去,逐渐走远,李煦望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喃喃自语:“情之一字…”
云野从庞将军口中得知李煦已看穿刘莹的不对劲,便索性避着李煦。
过了几日,楚钧风尘仆仆地赶回,事情果然如李煦的预判,他下令将刘莹拿下看管。
刘章正坐在厅里,与儿子说着云野的闲话,院外忽然一阵嘈杂。
没等他蹙眉喝问,七八条精壮汉子已经闯了进来,动作利落地直奔廊下。
为首的一挥手,绳索就要缠上了他身旁的刘莹。
“你们做什么?”刘章猛地起身,他上前攥住其中一个汉子的胳膊,目光扫向门口,“楚钧,你这是何意?”
楚钧站在门边,玄色常服衬得脸色愈发沉冷,只淡淡扫了眼被制住的刘莹,声音没带半分温度:“刘大人,刘莹涉嫌通敌,主公让人暂将其收押。”
刘章急道:“这一定有什么误会。”话落看向儿子,却见刘莹脸色平静得反常,他心头猛地一凉。
“能让我见主公吗?”
“主公正在忙。”楚钧的人答得干脆,说着便将刘莹押了下去。
刘章僵在原地,半晌才脱力般跌坐在地上。
过了半响,他猛地起身进了内室,从柜子翻出几包金子,攥紧了直奔陈大人住处。
陈大人收下金子,也不绕弯子:“楚钧那边确实查到了实证。”
“主公安插在燕王身边的暗线,也传回了消息。”
“刘莹的确,投靠了燕王。”
刘章听完,像被抽走了魂魄,直挺挺地坐着。
陈大人连唤几声,他才茫然回神,眼神空洞。
他扶着墙,一步一晃地挪到大牢外,手在袖袋里摸了一会,找出了一袋打赏要用的碎银。
他将那包银子往前递,手微微发颤,声音带着几分讨好:“能否行个方便?”
对方却侧身避开了,刘章还要开口。
守卫已转身打开牢门:“主公吩咐过,不拦着您。”
“刘大人要是想探视,随时都可以。”
刘章一愣,低声道:“多谢。”
“不敢当大人这声谢。”守卫垂首应道。
有人引着刘章进了牢房,看清牢里的儿子,他猛地屏住了呼吸。
领路的人退下后,牢内只剩父子二人。
刘章哑声问:“你……真的投了燕王?”
“父亲,我在李煦手下,永无出头之日。”
“你糊涂,”刘章气得发抖,“叛主之人,谁会真心重用?燕王许你再高的位置,也绝不会兑现。”
“他看得起我,我就愿意赌。”刘莹冷笑道:“李煦是打心底里瞧不上我。”
“我哪里比不上旁人?就连父亲都能留在他身边得重用,我却只能被扔在这种地方。”
“儿啊,你是真糊涂……”刘章声音发颤。
刘莹道:“若我成了,你就不会说我糊涂了。”
刘章痛心疾首道:“燕王这步棋是在试探你。”
“你若真做成了,他绝不会让你回去,他只会把更险的差事丢给你。”
刘莹却笑了笑,“那我也认了。”
刘章猛地扑在牢门上,喉咙里滚出哽咽的哭喊:“我的儿啊——”
刘莹身子一僵,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声音发哑:“对不起……养我这么大,你半点好处都没得到。”
“如今,怕是还要被我连累。”
“我养你,从来不是为了好处。”刘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只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他抬手抹了把脸,泪水却又再一次淌下来:“早知道……早知道我的那些妒忌会让你走到这一步,我当初什么都不会说的……”
“不关你的事。”刘莹别开脸。
刘章却缓缓矮下身,咚地跪在冰冷的地上,“是我的错,是我。”
“我不说那些浑话,不带你回营里来,你根本不会有机会。”
“是我的错啊……是我的错啊……”
看着父亲跪在地上,一声声的自责,刘莹心里的执拗蓦地消失了,悔意猛地窜上来。
“父亲,你起来,起来啊。”
刘章哭红了眼望着他,“你真不让人省心,现下,你让我怎么办?”
“你让我怎么救你?”
刘莹声音沉哑道:“不必救我,你权当没我这个儿子。”
“凭父亲这些年的苦劳,李煦会让你安度晚年的。”
“没了你,我安度晚年又能如何?”
刘章猛地抬头,眼里忽然迸出一点光,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对了,我去求云野,她还是心软的。”说着就站起来,踉跄着往外冲。
“父亲,别去求她。”
刘莹站在牢门边,手紧紧攥着栏杆,喊道:“父亲,父亲。”
可刘章像是没听见,脚步丝毫没停,身影转眼就消失在牢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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