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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宁十五年腊月十三,皇帝辍朝,不见群臣。
只发了数道中旨。
申饬卢延年捕风捉影之罪,贬为御史中丞。
诏褒贾文林刚直敢言,赐金三十镒。
申饬贾文林殿前失仪之罪,贬为侍御史。
申饬景初用人失察之罪,罚俸半年。
诏以王晋剿贼不利、丧师辱国等罪论死。
诏以京营云麾将军、长定侯景初,领兵一万,兵发禹山,剿逆党郝峰。
诏押荣郡王李询入太极殿面圣。
群臣听了这几道旨后,惊疑之色难掩。
陛下先申饬了卢延年和贾文林,转眼却又褒奖贾文林刚直敢言,还不咸不淡地罚了景侯的俸,其中含义,实在让人心惊。
这是陛下宠信着景家,用褒奖贾文林的旨意堵群臣的嘴?
还是说,陛下忌惮着景家,既想鼓励言官弹劾景初,又不得不贬斥贾此二人,以示对景家宠信如初?
帝王心思如渊似海,难窥难测。
而更叫群臣惊悸的,是最后那道召见荣郡王的旨。
陛下见韩秉礼死了,京里安定下来,想对荣郡王出手了!
那紧接着,是不是该清洗涉案群臣了?
要知道,韩秉礼是荣王党中分量最重的一位。他府里存着不少用于控制党羽的信物、卷宗,如今一朝事发,可都成了顺藤摸瓜的罪证啊!
左相从前威隆权重,谁没对左相示过好?谁敢说那些罪证一丁点儿都波及不到自己?
没人敢说。
一时京内人人自危,尊贤坊内几乎家家闭门谢客,再也不见往日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景象。京中官员个个临时抱起了佛脚,盼着不要有锦衣卫上门。
太极殿。
皇帝高坐于御座上,景深、燕宏才各自侍立。店内甲士林立,俱持着兵刃。大殿深阔,臣仆肃穆,尽显天子威严。
荣王李询被绳索紧紧缚住,在重重禁军甲兵的包围下入了殿。他打量了两眼朱红的墙壁、梁柱,又冒犯地直视御座上面色苍白的君父,扯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皇帝怒气开始上涌,他强自压抑着,眯了眯眼睛。
燕宏才见此会意,沉声发问:“荣王既见君颜,自当三跪九叩,为何还不下拜?”
李询却好像没听到一般,压根不肯施舍给燕宏才一个眼神,兀自昂首立着,不肯对龙椅上的人下拜。
“畜生。”皇帝终于开了口。他声音阴沉,“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罪?”
李询打量李惟两眼,竟然直接嗤笑出声:“我有什么罪?大位有能者居之,自古如此!难道你不是这么做的吗?当初端王叔怎么死的?皇祖父的死,你敢说其中没有你的手笔?”
“孽障!”李惟怒目,却突然想起殿中除了他父子二人,还有景深、燕宏才伴驾,遂压了压怒气,勉强维持着仪态。
他阴戾的目光扫过景深和燕宏才,见此二人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心中却突然涌起一股烦躁。
他斥骂李询的语气怒意更甚了:“逆子,朕曾对你寄予厚望。你竟敢背叛朕!你已经是监国了,竟然还不满足吗?!”
李惟面上透出一抹病态的潮红。
李询嘲讽地看着御座上的父亲。这位十五年的肥胖皇帝看似高高在上,看似威风凛凛,其实他的虚弱已经一日胜过一日。
可惜啊,可惜!明明就差一点点,他就要赢了。
不过他也不算输。他留着后手呢。别看李惟一时保下了性命,活不长的!
只是到时候,不知道便宜了谁啊。
李询这样想着,竟吃吃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近乎癫狂,声振屋瓦:“呵呵……哈哈哈哈哈……监国?!庄王兄难道没有监过国吗!庄王兄对你一心孺慕,你怎么对他的?培植李昶,使鹬蚌相争,你好坐得安稳些!庄王兄一家惨死李昶之手,你敢说不是你暗中推动!”
“现在你又在培植老五了。呵,你想干什么?你真当我们都是瞎子,看不出来吗!”
“还问我为何不满足……再满足下去,我就是第二个庄王!阖府被乱兵所戮,王女受辱,王嗣斫为三段!”
“你就是个畜牲!你配为人父吗?!”
“你更不配为人君!看看吧,看看这个国家被你折腾成了什么样子!乌烟瘴气,盗匪横行,你配当这个皇帝吗!”
李惟又惊又怒。过分惊怒,气血逆行之下,他满面涨红,剧烈喘息。整个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金星直冒。
“放肆,放肆!反了,反了!”
四周甲士连忙围上来,制住李询,强压他跪下。
李询却不管不顾。
“我早就反了!”李询见李惟被气成这副模样,顿时如酷暑里饮下一大杯冰饮一般畅快。他有些疯癫了,嘶声大笑,“你这种人,难道还指望谁对你忠心不二吗!蠢货!独夫!”
“你以为景深和燕宏才对你有多忠心吗!李惟!你别犯蠢了!谁不想让你去死啊,哈哈哈哈哈哈……”
甲士们去堵李询的嘴。
李询的头被死死压在地面上,却兀自挣扎不休:“你以为只有我想要你死?老三,老五,老七,老八,十四……受宠的,不受宠的,你以为谁没对你下过手?”
“那头熊,到底是怎么进的围场!你没想过吗?”
“陛下!你已经老了!为何就不肯乖乖去死啊!”
“放……放肆,放肆!”
李惟出离得愤怒了,他嘴唇抖得厉害,话都说不完整,猛地拔出天子剑,三步并做两步冲下玉阶,狠狠将锋利的剑刃向亲儿子身上砍去。
景深与燕宏才大惊失色,连忙冲上前跪倒拦阻。燕宏才抱住皇帝的腰,不叫他上前,景深空手接住皇帝的剑刃,不叫他劈砍。
景深手上血流如注,面上也是流泪不止。他苦口婆心,连声劝谏:“陛下!天家父子,岂能相残啊!今日荣王若死于太极殿,他日青史之上,将如何记载啊!为了陛下千秋声名,还望陛下万万三思!”
皇帝愤怒已极,不听劝阻,定要手刃亲子。
李询见此,狂笑不止,竟然发狠,挣脱甲士钳制,一头撞在了殿中朱柱上!
李询沿着柱子软软滑下,头已经撞烂了一块。红白相混,涂于地面。
殿中众人一时大惊失色。原本嘈杂喧嚷的太极殿,瞬间归于寂静。
所有人纷纷跪下,不敢抬头。
皇帝喘息良久。他心头涌上了剧烈的愤恨,也许还夹杂着一丝悲哀。但很快,他平息了下来。
“景卿。”
景深连忙叩首:“臣在!”
“祸首已死,叫他们都下去吧。你也出宫回家吧,不必留在朕这儿了。”
景深垂下眼帘:“遵旨。”
殿内甲士鱼贯而出,景深行过礼后,也准备离去。
皇帝却突然又叫住了他:“景卿。”
景深站住躬身:“臣在。”
“命锦衣卫抄荣王府。此外……”皇帝声音淡淡,“今日殿中侍卫、甲士,你都替朕处理了。”
皇帝说完,大袖飘飘,径直往后殿去了。景深眸光晦暗,燕宏才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燕卿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跟上?”
景深懒得再去看燕宏才的反应,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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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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