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
一片黑暗里,祝芙的呼吸陡然间急促起来。
她无助地睁大眼睛,嘴徒劳地张着,大口大口地想要呼吸,却在张开口的一瞬间呛进了水。
黑暗里,水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了她。
带着腥味的液体从她的耳朵、鼻子、嘴巴里不断涌进来。祝芙拼命挥舞着双手,想要从四周的黑暗里抓住点什么,却都扑了个空。不断有水灌进她的肺里,她终是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鼻腔里像是出血了一般,带着浓浓的血腥味,酸涩的痛感让祝芙感到一阵眩晕。
她努力睁开眼,却还是只看见了一片昏暗。在水流动的声音里,她听见了一个女人疯魔般的低语,隔着水面,似乎很远,也似乎很近。
“灾星……你就是个灾星……”
“都怪你!都是你害了我的明儿,去死……”
“去死……”
“去死!!”最后这一声像是贴着祝芙的耳畔,狠狠刺入她的耳膜。妇人惨叫声十分凄厉,像是被活活剥了皮一般。祝芙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再有意识的时候,她正摇摇欲坠地站在大堂里。
眼前突然出现一阵白光,祝芙头晕目眩,还没做出反应,就被一股大力扇飞了出去。
“还敢跟我顶嘴!”
祝芙重重摔在地上,全身都疼得厉害,狠狠发着抖。这疼不是甩出来的,而是如同伤口撕裂了一般,是被人生生刮开皮肉般的疼痛。
剧烈的疼痛让祝芙猛地清醒了过来,她睁开眼,待看清四周后,怔在了原地。
她正躺在一个大宅子的抄手游廊上。
工笔刻画出的靛青色栏杆横平竖直、用笔极细,棕黑色的廊柱外,是一处水光潋滟的荷花池,群青绘成的水池里,橘红色的鱼慢慢游动着。那鱼与荷花都绘得有些粗糙,只堪堪描了个形出来。
而她面前,赫然立着一只手。
是的,一只手。那手瞧着是一个女人的手,温养得极好,肤如凝脂,手指修长,带着上好的翡翠镶金手镯和金丝护甲。
此时,那只手在祝芙跟前立着,它的断口处不断渗出暗红的血。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那手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从珠圆玉润,变成了干尸般瘪下去的残肢。
但那手却似乎毫无所觉,手指拈成兰花状指着祝芙,方才的嗓音又从空气里传来:“愣着干什么,难道我还打你不得了?”
祝芙觉得眼前一阵阵发白,冷汗跟着伤口的鲜血一起不断渗出来,带着她流失的体温。
但是这都不足眼前的场景可怕。
她,又进画里了。
眼看那手臂青筋暴起,干瘪的皮撑不住血管,就要从那皮下裂开。祝芙心被这么一下,简直是快要直接跳出胸口。她不顾伤口撕裂的疼痛,猛地磕了下去:“奴婢知错。”
血好像又渗得多了些,不知是那手臂的,还是祝芙自己的。
“哼,”空气中的那声音冷哼一声,“还不快去拾掇拾掇自己,今天是明儿的生辰。若是再有人护着那小贱蹄子,我唯你们是问!”
随着那声音语调的高昂,那只手的手指也微微动了动。
“别忘了,在这侯府里,我能掌控一切。”
那声音刚说完,断手便倒在地上向前滚走,留下了一地黏稠的血肉。
断手刚消失在视线里,祝芙便捂着胸口开始干呕。
她双手撑着地板,在浓郁的血腥味中吐得昏天暗地,每次张口都能吐出一口血来。
身体还在不断渗血,祝芙低头看去,瞳孔却蓦地睁大。
自己穿着月白色半袖袄子,腰系银铃,显然是个小丫鬟的服饰。此时,那月白色的袄子早就被她的血液染得通红,像浸了次染缸。
而那在廊上的血却在一点点消失,像是被地板全然给吞了似的,以极快地速度浸进了那干涸棕黑色快绘出的地板里,再也看不出一丝痕迹。
连带着那手臂留下的血肉,一起消失不见。
祝芙立刻忍着疼,离那处走远了些。
当务之急是先处理伤口,然后……找到续春。
她没记错的话,当时,续春应当是和自己一同进了画里。
自己重伤入画,那续春呢?他去哪里了?
祝芙扶着墙,一步步挪着,每走一步都是锥心的痛。
“啪嗒。”
是一颗石子撞在栏杆上的声响。
祝芙循声看去,却见一个小姑娘躲在院里的假山后面,应当是怯怯地看着她。
之所以是“应当”,是因为那小姑娘的脸像是混了水的色盘,眼睛鼻子嘴巴全然糊在了一处,看不清丝毫原本的模样。她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发间的、脸上的、手上的、衣服上的,身上的每一处都在往下滴滴答答落着墨。
落下的墨又糊成了一团,就像那小姑娘的脸一样。
“姐姐,”她位于整张脸正中央的嘴巴开口道,“姐姐,你快从那廊里出来。”
“你快从那廊里出来!”
一面是也许会吃人血肉的走廊,一面是糊了脸的小姑娘。祝芙心一横,一手撑住栏杆翻了出去。
落地的瞬间,祝芙身上的血色全然消失不见,月白色的裙摆在微风的吹拂下轻微晃动。而她身上的伤口也恢复如初,甚至惨白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丝毫瞧不出一点方才重伤的模样。
她惊讶地回头,盯着那幽深的宅院。
朱红色的宅院里光线黑暗,雕花木门大开着,里面却是一片朦胧,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
“祝姐姐!”小姑娘像是认识祝芙一般,亲切地跑过来抱住祝芙的胳膊,喜道,“谢谢你给我的生辰礼,铃铛我很喜欢!”
她跑过来的时候,又留下了一路的水渍。
这小姑娘究竟是谁?跟那只手的主人有什么关系?
眼前实在有太多疑点,显然不是暴露的好时机。祝芙定定心神,强忍着不适憋出一抹笑来:“你喜欢便好。”
“祝姐姐送的东西我都喜欢!”她跳了跳,把铃铛别在腰间,发出一阵叮铃叮铃的响,“只有祝姐姐记着我的生辰,大家都更喜欢弟弟一些,只有姐姐更喜欢招娣。”
“招……娣?”
“是啊,”那小姑娘似乎不甚在意,她用几乎快要融掉的手扯着祝芙的衣服,“但是祝姐姐,你下次别在娘亲面前提我了,她老打你,我不喜欢。”
像是怕祝芙没听懂似的,招娣用在下巴处的眼睛死死盯着祝芙,又阴恻恻地重复道:“我不喜欢。”
眼看招娣抓着祝芙的手越来越用力,祝芙连忙点头:“姐姐知晓了。”
招娣这才满意,牵着祝芙的手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说要给祝芙回礼。
祝芙被那诡异的小女孩拉着,脑筋飞速转动。
现下里,有这么几个线索:
诡异的手,像是一直在水里泡着的“招娣”,吞人血肉的宅院,还有自己似乎是个“丫鬟”的身份。
她看向那小女孩,眼里流露出几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怜悯。
结合她醒来前的幻觉,这叫招娣的小姑娘,很有可能是死者。
明儿,弟弟,招娣,姐姐。
这是个血脉传承的悲剧。
只是不知道,续春现下如何了……
续春扑向灶台,一把抓起上面的菜刀向身后掷了过去!
菜刀向着身后的手砍过去,瞬间把那手砍成了两半。
“啊!!!!”空气里猝不及防响起了女人尖锐又凄厉的惨叫声,那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涌来,“你竟敢伤我!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续春更加确定自己怀里的信纸是重要的线索,一刻也不停留,趁那手还未完全恢复,翻窗跳了出去。
方才,他将将醒来,就见自己躺在一个软榻上。
软榻上有着浓郁的墨水味,续春起身,却被那用淡墨绘出的帷幔糊了一脸。
他起身下床,见到的是熟悉的工笔手法,熟悉的昂贵矿石颜料,和熟悉的色块。
他,又入画了。
此时的屋内没有鬼怪,尚且安全,只有桌上点着的香吐着飘飘渺渺的烟。屋子很大,墙上是古琴古画,架子里摆放的也是名贵的古书,应当是个富贵人家。
只是,若是富贵人家,四下里也太安静了些,没有丝毫声响。
既来之则安之。续春走到桌前,瞧见那桌上摆着几封信纸。
他拿起信纸,尚未来得及看那信纸上的内容,一只断手便歇斯底里地叫着,向他扑了过来。
续春翻窗落地后观察四周,觉着自己应当是来到了内院正门处。
画中世界无风自动,淡棕色墨水随意敷衍出的内仪门看起来摇摇欲坠。门前的路亦是脏乱不堪,一笔笔细细线条绘出的杂草密密地长着,若是仔细看去,能在其中看见白花花的骨节。
是的,骨节。
一根根月白色的骨头横七竖八地躺在草丛里,有腿骨、有指骨、亦有……头骨。那头骨大张着嘴,像是在无声惊叫。还有的碎骨片瞧不出部位,像是被人生生嚼烂。
“铿”,“铿”,“铿”。
内仪门的那边,蓦地传来凿东西的声响。
“铿”,“铿”,“铿”。
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拿着铁凿子有规律地敲着。执器的人是个熟手,每一下都很响,像是在奏着乐章。
续春起身,一步步缓缓向内仪门走进。
那人究竟在凿什么?
这满地的人骨,又从何而来?
他把手放在内仪门上,微微推开一条缝,侧着身子向里看了过去。
第二副画开!没赶上十一点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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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名招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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