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柏一直在留意他。几乎是在林溪言脸色变化的瞬间,他就察觉到了。他心里一紧,立刻伸手,紧紧握住林溪言冰凉僵硬的手。
“溪言?”他声音放得极低,极柔,“看着我。”
林溪言像是没听见,眼神空洞地看着车内的某个点,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溪言,”江亦柏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倾身过去,用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转过来看着自己,“是我。江亦柏。看看我。”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眼神专注而坚定,牢牢锁住林溪言慌乱失措的视线。
林溪言瞳孔微微聚焦,映出江亦柏担忧的脸。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的喘息。
“别怕。”江亦柏拇指极轻地摩挲着他的脸颊,尽管隔着手套,动作却充满了安抚的意味,“没事的。我在这儿。不会丢下你。”
他重复着“我在这儿”、“不会丢下你”,语气平稳而确定。
“呼吸,溪言,跟着我呼吸。”江亦柏放慢了自己的呼吸,引导着他,“慢一点,吸——呼——”
林溪言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无意识地跟着他的节奏,尝试着调整呼吸。冰冷的恐惧感还在,但江亦柏手心的温度(即使隔着手套)和沉稳的声音,像一道屏障,暂时隔绝了那些汹涌的回忆。
前面的司机似乎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但没说什么。
江亦柏一直看着林溪言,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松开手。直到感觉到掌下的颤抖稍微平息了一点,林溪言的呼吸也不再那么破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却揪得更紧了。
他知道这里对林溪言意味着什么。他知道那道伤疤有多深。今天带他来,不是要故意撕开伤疤,而是想……覆盖它。
用新的、温暖的、属于他们的记忆,覆盖掉那些冰冷的、痛苦的过去。
但这需要时间,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小心翼翼。
“我们不去那里。”江亦柏声音更柔了,他看着林溪言依旧苍白的脸,改了主意,“我们去别的地方。你想去哪里?嗯?去看电影?或者去图书馆?还是回家?”
他给出所有安全的选择。
林溪言怔怔地看着他,眼睫上还沾着一点因为刚才情绪激动而泛出的生理性水汽。他听懂了江亦柏的话。他看出来江亦柏原本的计划可能是去游乐园,是为了……陆盼悸他们说的“出去玩”?
但现在,因为他的失态,江亦柏毫不犹豫地要取消计划。
他……又搞砸了。因为那些挥之不去的过去,扫了大家的兴。
一股浓重的自责和羞愧涌上来,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声音微不可闻:“……对不起。”
“道什么歉。”江亦柏心里一疼,松开捧着他脸的手,转而用两只手包裹住他冰凉的手,轻轻揉搓着,“你没错。是我没考虑好。”
他顿了顿,看着林溪言低垂的脑袋,毛茸茸的帽子边缘遮住了他的表情,但那股低落和自我厌弃的气息几乎肉眼可见。
江亦柏沉默了几秒,忽然用一种极轻的、带着点试探和诱哄的语气问:
“或者……溪言,你相信我吗?”
林溪言抬起头,眼眶有点红,茫然地看着他。
江亦柏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就相信我一次。今天不一样。我保证,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绝对不会放开。一分钟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待着。”
“我们不去想以前。就今天,就现在。我们去坐旋转木马,或者只是进去看看雪景,买杯热奶茶。如果你觉得有一点点不舒服,我们就立刻出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低,很稳,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诚恳和笃定。紫色的眼眸里映着小小的、苍白的林溪言,里面是纯粹的守护和承诺。
“试着……把这里,和我联系在一起,行吗?”
不是和冰冷的抛弃,而是和温暖的、紧握的双手,和不会离开的承诺联系在一起。
林溪言看着他,心脏还在因为残余的恐惧而急促跳动,但另一种微弱的、陌生的情绪,正试图破开冰层钻出来。
相信他吗?
他几乎是本能地、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江亦柏眼里瞬间像是落进了星光,他笑了起来,用力握紧林溪言的手:“好。”
车子正好在游乐园附近的停车场停下。
江亦柏先下车,然后绕到另一边,给林溪言打开车门。风雪立刻涌了过来,但这次,林溪言看着江亦柏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江亦柏紧紧握住,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几乎半护在怀里,用身体帮他挡着风。
“冷就靠我近点。”他说。
陆盼悸和贺云凌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到他们,立刻跑过来。
“我去,你们俩也太慢了吧……哎?溪言你怎么了?脸这么白?冻着了?”陆盼悸大大咧咧地问。
贺云凌细心些,看了眼林溪言的状态和江亦柏护着的姿势,大概猜到了点什么,用胳膊肘捅了陆盼悸一下:“就你话多。赶紧进去吧,冷死了。”
江亦柏没多解释,只是对林溪言说:“看,他们俩也在。我们今天人多,不会走散的。”
林溪言看着咋咋呼呼的陆盼悸和笑着的贺云凌,又感受着右手被紧紧攥住的力道,那颗惶惶不安的心,好像真的落下来一点点。
雪花还在飘,游乐园里播放着欢快的音乐,彩灯在雪幕中闪烁。
江亦柏没有急着拉他去玩任何项目,只是牵着他,慢慢地往前走。
“冷不冷?要不要喝点热的?”
林溪言轻轻摇头,目光有些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一切都和他模糊记忆里的那个冰冷下午不一样。彩色的城堡,挂着雪花的树木,笑着跑过的孩子……还有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看那边,”江亦柏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卖发光头饰的小摊,“给你买个小鹿角的?会亮的那种。”
陆盼悸立刻起哄:“我要兔耳朵!”
贺云凌:“……你幼稚不幼稚。”
江亦柏真的拉着林溪言走过去,挑了一个柔软的、带着棕色小鹿角的发光头箍,仔细地戴在林溪言的帽子上,按亮开关。暖黄色的光晕亮起来,映着他白皙的脸和微微惊讶的眼睛。
“好看。”江亦柏笑着说,眼神温柔。
然后他给自己拿了个恶魔角的黑色的,也戴上。又给吵吵嚷嚷的陆盼悸买了兔耳朵,给一脸无奈的贺云凌塞了个简单的星星发卡。
四个风格迥异的发亮头饰凑在一起,显得有点傻气,又有点莫名的和谐。
陆盼悸拿着手机非要自拍,江亦柏配合地搂着林溪言的肩膀,对着镜头比了个耶。林溪言身体还有点僵硬,但在江亦柏的臂弯里,看着镜头里自己头上发着光的小鹿角和身边笑着的……朋友们,那种冰冷的隔离感,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一点点。
“走,带你去坐那个。”江亦柏指着一个缓慢旋转的、挂满彩灯和雪花的巨大摩天轮,“那个不吓人,就看看风景。”
他始终没有松开林溪言的手。
排队,上车厢。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闹。车厢缓缓升高,地面的景物逐渐变小,整个银装素裹的游乐园在脚下铺展开来。
林溪言有些紧张地抓着座位边缘,看着窗外。
“别怕,”江亦柏坐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外面,“很安全。你看,雪好像变小了。”
阳光真的艰难地穿透了云层,洒在雪地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林溪言看着这片洁白安静的世界,心跳慢慢平稳下来。
江亦柏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直到车厢快要升到最高点,他才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溪言。”
林溪言转过头看他。
江亦柏看着他,眼神认真而温柔:“以前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他抬起两人始终交握的手。
“我在这里。以后都会在。”
车厢正好升到最高点,阳光透过玻璃,暖融融地笼罩着他们。
林溪言看着那双坚定的紫色眼睛,又低头看看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手套的布料摩擦着,发出细微的声响。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似乎“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有光透了进来。
他极轻极轻地,回握了一下江亦柏的手。
窗外,雪停了。阳光洒满雪地,一片晶莹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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