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直到令冉出生,这劳累陡然加倍。令智礼最开始非常排斥孩子,太吵了,她要哭,要人喂养,要人抱,小孩子是世界上最可憎的生物!她分去了肖梦琴的精力,孩子是他的敌人,他不再是肖梦琴唯一奉献的对象。

他更没法写出诗了,肖梦琴鼓励他,她从不怀疑他的才华,认定他只不过缺少机遇、伯乐。令智礼在家憋闷,到处都束缚他,到处都是噪音,他拿走肖梦琴所有的钱,去了北京,去采风,参加诗会,找灵感。

令冉没了奶粉吃,病猫子一样叫唤,肖梦琴第一次歇斯底里坐孩子旁边哭,哭完,她又是那种文气包容的女人模样,给人印象绝不会差。她对孩子有耐心,也细心,令冉从小长得雪白漂亮,她看着孩子,枯萎下去的日子,便重新得了雨水,又把叶子、茎干长出来。

一年后,令智礼回来,他看起来有些憔悴、落魄,这一年到底做了什么,他也没说,好像没发生过。钱是花光了,人不得不回来,诗呢?灵感这玩意儿可遇不可求。

他这一回来,发现女儿突然变成一种活的、热乎的生物,特别明媚,眼睛一眨一眨,小腿一踢一踢,充满生命力,他一下就预感到这孩子肯定聪明,也因如此,他愿意抱一抱她,亲亲她,喊她小宝贝儿。

被关注、被爱护,是一种感觉,令冉记得两岁时的感觉,具体的事情,却是模糊的。

到了四五岁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这感觉是虚幻的。令智礼爱喝酒,喝酒总得有点下酒菜,再不济,也得弄一碟花生米,花生米永远被锁在一个旧不锈钢柜子里,除了他,谁也别想吃一粒。

肖梦琴告诉她,爸爸喝了酒吃了花生米才好找灵感。灵感这样的词,整个十里寨,只会出现在她家里,这玩意儿,比钱还难挣,看不见,摸不着。

花生米儿仿佛是天下第一好吃的东西,很长一段时间里,令冉都想吃花生米儿。现在呢,真是一粒也吃不下。

令智礼还爱上了别的女人,坠入爱河,如痴如狂,诗人的感情就是这样丰富热烈呐。

左右邻居都知道,他这样的美男子去搞女人,仿佛天经地义。一边搞女人,一边写诗,简直是文思如泉涌。诗写的怎么样?那就没人知道了。

没有比肖梦琴更好的妻子,她奉献,知冷热,尽全力给他支持和陪伴,他还能爱上别人,真是恬不知耻。但爱情太迷人了,陌生的身体,全新的激情,心动,这具躯壳也要动,这是诗人天性里要追逐的,也应该追逐的,他不能变成一滩死水。

令智礼在客观层面分析了这个事,没有要谴责自己的意思。他尊重天性,尊重这种自然之道,道德是虚伪的,他不要。

热风打细细的绿纱窗筛进来,那上头,有竹子,有熊猫,常见的一种样式,许多年前就有,令冉家里也有,绿影外头肖梦琴在院子里给人洗内裤,那女人的内裤,怎么洗下去的呢?这屈辱那样深,还是洗了。

令冉一个激灵,楼下有人骂起来了,五奶奶颤巍巍去看,是谁的电驴车筐里的抹布被人顺走了。这是真的,什么都能丢,别说充电器、雨衣,你放个袋子也有人偷。

五奶奶想起她的草帽忘记拿了,令冉便说她下楼。

楼下停着老人的三轮车,一对姐弟正顺着墙根阴凉处走,令冉认得,做姐姐的十五六岁,弟弟要小一点,这姐弟家里住十里寨附近的垃圾场,拾荒为生,不是本地人。

“冉冉姐。”女孩子喊她一声。

令冉问:“怎么没上学?”

“我来抓他。”姐姐指着弟弟,“跑网吧来了,气死我。”

弟弟说:“我又不念书,那么贵。”

因为是外来人员,他们的子女要交一大笔借读费,令冉班里也有。

“不念书想干嘛?初中毕业证都没有能干嘛?”

“念大学也有找不到工作的。”

做弟弟的年纪小,却什么都知道,两姐弟吵起来,姐姐请令冉评理,她没法评,她见过这姐弟家里,住垃圾场旁,也是违建,逼仄、闷热,十里寨拆了他们能到哪里去都不知道。

“你呢?还念吗?”令冉问姐姐。

姐姐说:“不念了,想让他念。”

弟弟直嚷嚷:“谁让你这样啦?你这样我也不感激你。”

姐姐冷酷道:“不要你感激,反正得念,家里就你一个小子,不念不成。”

弟弟扭头跑开,姐姐只能去追:“小辉!小辉!”他们避开路边玩耍的孩子,那些属于原住民的小孩,要什么,大人给买什么,因为很快就会发财,几辈子人都没见过那么多的钱,想想简直没法睡。

令冉站着不动,身体叫灵魂压住了一样,灵魂太重太大,身体要装不下了。十里寨也太挤,没法呼吸,头顶是一线天,她早觉得灵魂离开了这里,可低头一看,身体还在。

她不愿意上楼去,听五奶奶说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无聊,丑陋,起小就见就听,腻得不行。她要听什么看什么,其实不清楚,她想到一个更开阔、更清新的地方去,跟妈妈一起。她需要新的体验、感受,骨头里藏着什么澎湃的东西,喷涌不出来,顶得胃疼。

十里寨是笼子,市中心那些好房子也像笼子,什么样的笼子住什么样的鸟,又或者,是笼子在找鸟。她还没飞,就淋了暴雨。

眼睛一抬,她看见巷口走近个人,已经算作很熟悉的一个人了。

在阳光下,才发觉陈雪榆这人五官尤其深邃,脸上有影子,不像面部平的人,一跟太阳照面,眼睛下意识去眯,仿佛他的眉毛就能遮挡光。

令冉心跳得快了点,陈雪榆是个新鲜的人,她真傻,上回怎么能那样说呢?多幼稚多可笑,他心里一定这么看。

她好像长出一丝微弱的心情来,那样微弱,却能勃勃跳动,她静静等他再近些,还是只拿眼睛去注视他。

陈雪榆是为她而来的,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十里寨,找到这里一点都不难。

他先露出笑:“还是这么巧,正想再问问路,你就在这儿。”

好像上回什么不愉快都没发生,确实也不算,两人至多算见了几面的人。

令冉听出他意思来了,她想细细感受下当下的心情:“我一直在这儿。”

陈雪榆笑意含蓄,说的话却不怎么含蓄:“介意我找个地方说话吗?”

令冉要他等一下,把草帽送上楼,再下来时,问陈雪榆:“能去咖啡馆吗?那种好一点的地方,我没去过。”

她说的太自然,语气、神情,都恰到好处,压根不会让人有任何不好的联想,譬如爱慕虚荣之类。

她也没有少女的不好意思、拘谨。

他既然出现了,她就一定要跟他发生点什么,什么都行。

陈雪榆把她带到一家新开不久的店铺,环境清幽、隐蔽,大约开车半小时才到,半小时,世界从十里寨换到这样的地方,任谁感觉都不赖。

他还是很绅士,在前面开门,那门一动上头铃铛作响,清脆悦耳。

陈雪榆带她上二楼,要了个靠窗的包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AI指令调到冷脸上司后

狩心游戏

路人,在漫画卖腐苟活

乌鸦嘴[红楼]

前夫哥扮演系统崩溃了[快穿]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
×
铸火为雪
连载中纵虎嗅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