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殊途闻言眯起眼睛，迅速掏出一张符纸夹于指尖，随后向后撤去。而解烛早有预料，笑着看着他，自己也向后退了一步。
二人相对立于舟首和舟尾。
分秒间，符纸燃出熊熊烈火，瞬间将浅灰的天幕下的这双眼睛照得明亮，贺殊途盯着对面的解烛，开口：“你认错人了。”
解烛缓缓一笑。片刻，四周水柱直冲天际，贺殊途蹲下身，迅速回头扫视着周身的水花，而后回头，只见舟首那头已然高高翘起，随着水柱的攀升而不断直立起来，解烛单脚踩在舟首，伸手控制着水浪的起落。
眼见就要落入水中，贺殊途猛地踩地，带着那团燃烧于掌中的烈火，朝着解烛的方向迅速扑了过去！
他看向那幽绿的瞳眸，带着戏谑，玩味，带着令贺殊途厌恶作呕的全部神情，他腕部发力，将那团火推了过去。
江面空气瞬时凝固，贺殊途忽觉手脚一沉，动弹不得，又觉得脚下一软，眼前模糊了起来，他狠狠甩了甩头，忽然肩头一沉，贺殊途偏头一看，解烛的一只手紧扣住自己的肩头，像是要把骨头捏碎一般。
而那团火焰也顺着解烛的手腕缓缓下移，贴着贺殊途的肩头，缓缓燃着了那一小块布料。
痛意也随之蔓延。
贺殊途强忍着痛意，咬着牙：“……丧心病狂。”
解烛对此充耳不闻，就在那团火焰即将贴上他的皮肤时，解烛松了手，自己缓缓落回舟面。
贺殊途闭上眼睛，脱离滑向解烛脚边，解烛甩了甩尾巴，用蛇尾将他拦腰托住，轻声：“师弟，你的百年修行，也比不过我这个一时邪修。
解烛面向江面，带着昏晕过去的贺殊途一同消失。
解烛就这样前面抱着臂，身后用蛇尾卷着贺殊途，缓缓朝着他安置宋霁璟的地方走去。
等宋霁璟抬头看见的，就是贺殊途一张惨白的脸，和一脸衰样还对着自己嬉皮笑脸的解烛。
宋霁璟低头抬头看着他们，简直要倒吸一口气。他盯着贺殊途肩头烧焦的那块布料，轻轻蹙眉，抬头：“怎么……”
解烛抬眼看着他：“他是你什么人？”
宋霁璟答道：“我的护院。”
“区区一个护院，舍命救你甚至不惜亏损灵力。”解烛眼中带笑，抬腿踢了一下贺殊途的腿，“我猜，他不单单是你的护院吧。”
宋霁璟目光沉沉，望向地上的贺殊途的脸上，贺殊途眉头微微皱着，看样子是晕过去之前解烛又说了什么令人反胃的话：“他舍命救我，你不应该问我是他的什么人吗？”
解烛笑了起来，用蛇尾卷来一张草席，将贺殊途稳稳平放在草席上，开口：“我用了一些迷药，并不致命。”
见宋霁璟的心思已然全然落在了贺殊途身上，自己也不便也说什么，嘴里低声嘟囔了几句，随后转身离去。宋霁璟蹲下身子去探贺殊途的鼻息，细微的气息浮在指间，宋霁璟才真正安下心来，他抬头忙忙叫住还未走远的解烛。
“解烛，”解烛闻言停住步子，“他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解烛回头看着他：“等你破镜成功的那天。”
宋霁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若是真要等到自己破镜的那一天，贺殊途岂不是要一辈子都醒不来了。
宋霁璟叹了口气，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并指将自己至纯灵力输入贺殊途的脉络中，只到看见贺殊途指尖一颤，宋霁璟眉头一皱，才猛地收住灵力。
秋风总是冷的，宋霁璟皱了皱鼻子，起身想要把贺殊途拽起来。平日看着贺殊途只是比宋霁璟高出一些，可终究还是人高马大的青壮年，宋霁璟身体虽然不至羸弱，但还是要用尽全身力气，连拖带拽地把贺殊途弄进了自己过夜的古刹中。
二人躺在一张草席上，屋顶年久失修，从错落的木板和随意堆放的瓦块的缝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深远夜空的繁星。
宋霁璟望着夜空，开口：“你想喝水吗？”
贺殊途自然不会回答他。
他蹙起的眉头不知何时已然变得舒展，此刻他神色淡然，真正像是睡着了一般。
宋霁璟叹了口气，还是起身端盏倒了些已经放冷了的茶水。而后几步走到草席另一边，伸手捏着贺殊途的下颚，将茶水缓缓倒了进去。
喂水比他想象中的要顺利很多。他盯着贺殊途的唇，脑中居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在江北看到的那些市井话本中的一些只言片语，瞬间红了脸。
他很快将茶盏放了回去，再次躺在了贺殊途身边。
没过多久，宋霁璟又问：“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来这里？”
“你要是死在这，可没人给你哭坟。”
“贺殊途，我少一个得力干将也不是什么大事。”
无人应答，宋霁璟带着些倦意，侧过身子去看他，却未曾想到对上了那双凌厉的深色瞳眸。
“我死在这，大人给我哭坟，行不行？”
宋霁璟微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贺殊途眼里瞬间红了一片，他率先开口：“大人别担心，我死不了。”
宋霁璟仍未回神，他支起上半身看着贺殊途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贺殊途老实回答：“刚刚。”
宋霁璟坐了起来，将长发拢到身后，声音有些闷：“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来这。”
贺殊途看向瓦缝间的夜空，脑袋枕着小臂，淡淡道：“没疯。”
几不可闻的一声抽泣。
贺殊途明显一顿，而后猛地坐了起来，伸手去掰宋霁璟的肩膀，让他面朝自己，可宋霁璟就是拗着劲，固执地往另一边转，肩头一低，长发也落在了胸前，正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鼻尖，和一滴莹莹泪珠。
虽然宋霁璟一个字也没有说，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他身上，但贺殊途总能感觉出来他的情绪带着强烈的后怕，阴差阳错般似细密的雨丝落进他的心里，酥酥麻麻，让他不自知得鼻尖有些发酸。
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描述，明明是这世界上是又多了一个在乎自己的人，却是那落下的莹莹泪珠先被人发觉。
贺殊途有些手足无，温声又叫了一声：“……大人。”
宋霁璟的脸上带着未擦去的泪痕，晶莹剔透的，贺殊途只是看了一眼，便很难移开眼了。
宋霁璟生得漂亮，但绝非妖艳娇弱，此刻泪珠一挂，胸膛随着抽泣微微起伏，就像那碎在了水中的明月，带着耀眼的破碎。
“破镜之前仙尊召我入殿，待我走到九孔门时，北方禁境方向紫雷涌动，我担心大人的安危，擅自破阵入境。”
宋霁璟闻言，发狠地朝着他大喊：“贺殊途你就是个傻子你就没有想过你只身进入禁境有多危险！你就没有想过破阵会损伤元灵！极难修复！你遇见解烛要是遭遇不测，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怎么办！”
贺殊途怔住。这么一长串的话从宋霁璟嘴里说出来，贺殊途还是头一回见，。他怔怔地看着那双狠狠盯着自己又泛出泪光的眼睛，于是他伸手，想要去拉住宋霁璟的手，下一秒却被宋霁璟狠狠甩开，落空了的手一时不知道往哪放。
贺殊途面不改色：“既然这双手被大人拍开，那便是它有错，大人息怒，我去砍掉就好了。”
话罢，贺殊途作势起身。
宋霁璟知道这人的性子和脾气，要他动真格他就当真，要他砍手他就面不改色地真砍，平时看着挺正常甚至有时候还冷冰冰的人，其实真是个疯子。
于是他坐直了身子，去拉住他的手腕，待贺殊途停下脚步，带着些诧异垂眸看他之时，指尖缓缓下滑，像是许久之前在白骨塔的地道里那样，握住了贺殊途的手。
许是屋顶漏风的缘故，握住自己的这只手很凉，还带着强烈的颤抖和不确定性，仿佛只要自己稍稍表现出一些抗拒，那只手就即刻抽走。
他嘴唇微动，眼睛还是红红的：“滚回来。”
显得多此一举。手都没松开，还叫自己滚回来。
等到贺殊途坐在草席上面露愧色看着他，宋霁璟才想要将手收回来，却被贺殊途瞬间合拢手指捉住指尖，抬头看着宋霁璟那略带疑惑的眼睛，轻声询问：“大人还生气吗？”
宋霁璟还是有点不想理他，他偏了偏头：“我现在真要好好考虑一下你的终身大事了。”
贺殊途有些意外，紧接着听见宋霁璟说道：“惹了姑娘家哭都不知擦泪，也不知以后哪个姑娘家会这么命苦，摊着个你。”
贺殊途不知说些什么，好似以后要找姑娘家这种事现在要在宋霁璟身上演练一番一样，他动了动手指，眼底忽明忽暗，不知究竟是什么情绪。
最后，他扯唇一笑：“大人教我便是，贺某定学得会。”
宋霁璟抽了抽鼻子，肩头上下抖动了一下，抿了抿唇，当真在认真思索：“先得解释清楚，然后再抱一下吧…再……”
话还没说完，宋霁璟便猛地被一阵力道拽向贺殊途怀中，他的手搭在对方臂弯上，像是触电了一般移走，宋霁璟有些恼怒。
“抱我做什么，贺殊途我是在教你！”
贺殊途没管他说什么，一只胳膊搂着宋霁璟前倾的腰，另一只手摁着他的尾椎，稍稍一用力就将宋霁璟真正拽进怀中，宋霁璟挣扎无果，只好直接将双臂搭在贺殊途肩上，额头抵在锁骨位置，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秋风顺着瓦缝吹进古刹，发出了像是冬风一般低沉的声响，宋霁璟睁开了眼睛，侧脸看着那块带着血丝的皮肤，贺殊途见了，开口。
“他并未真心想要取我性命。”
“我没问你这个。”
贺殊途叹了口气：“已经不疼了，大人。”
屋外古树簌簌，宋霁璟重新闭上了眼睛。贺殊途侧着头，轻柔地将缠在一起的头发顺开，送至宋霁璟腰间，而后垂眼看向他半遮的脸：“大人还生气吗？”
宋霁璟紧闭着眼：“我很困了。”
然而两人并未有半分想要分开的意思。在阵阵秋风里相贴的肌肤带着些余夏的燥热，草席就在身旁，可谁都没有看一眼。
“大人，今晚就这样睡吗？”
“贺殊途，闭嘴。”
皱眉是心疼的表现。
太好了终于贴贴了[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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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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