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霁璟发了疯似的找人。
天际一道金光闪过,宋霁璟冲进骤山,漫山遍野却不见活人的影子,他闭着眼,强忍着没去看那满地血污,转身在四周的野林子里又找到了天黑。
天都天剑府已派人先他一步来到骤山,他们带走了阿芮
他脱力般倚靠在石壁旁,脸颊带着泥污和点点血迹,被汗死浸湿的发丝湿乎乎地贴在额头,他微垂着眼,指尖上移至腰间,缓缓握住清风铃。
清风铃表面的镂空深深印进手心,血色的莲花与兰叶渐渐绽在被汗洇湿的手心。
天上地下,哪里都找不到他。
宋霁璟忽然知道自己在中元节那夜为何会凭空生出看一眼少一眼的错觉。
原来这一切早就有迹可了。
宋霁璟握住清风铃的手缓缓收紧,顺着岩壁,像是有什么牵引着自己一路向前,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那个骤山铃梦的发源地,也是在这里,十六岁的宋霁璟第一次遇见了贺殊途。
他失神地站在昏暗的洞中,恍惚意识到那个梦已经很久没有再梦到了。许是因为梦中的人已经出现在自己身边,许是梦中的铃声已系在腰间。
那些能够真实地握在手心里的,便不会反复出现在梦中。
天边金光再次闪过,他将天上地下翻了个遍,也不知是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无休无止地,只为寻找一人。
时至今日,他仍不相信这一切是贺殊途所为,凡事皆有因果,所以在贺殊途回到清风堂的路上一定发生了什么,说什么心性大变,也一定是什么在一瞬间改变了他。
他忽然想到什么,立即冲出石洞,冲向清风堂,扳过地上清风堂众弟子的尸体,仔细循他们的身上伤口。
他们身上大多有剑伤,可真正致命的是额间一抹不易看出的印记,这是仙界结界的标识,只有在用尽全力以致身心衰竭突破结界者,才会在断气后在额间留下这样的印记。
这样看,的确是有仙者在此设下结界,这一切也确实是仙者所为。
宋霁璟又去了山庄,在那里的百姓额间没有印记,却大多是一剑封喉。
这也彻底确定了心中所想,比起用剑,贺殊途更擅长用符咒,他不会用剑,更不会在众人额间留下那样的印记。
所以贺殊途应是清清白白,与这桩血案没有半点关系。
何人栽赃?何人陷害?
宋霁璟魂不守舍,顺着山脊走得歪歪扭扭,明明没有喝醉,可这时候却比喝醉酒还要难受。
他迷茫着走到了山顶,抬头一看,眼前是一棵参天的无患子,心中闪过一丝惊异。
古书有载:上古北方沙地广布,唯有一棵无患树,亘古长青。这棵树因此被视为神树,驱邪避鬼,庇佑四方。
宋霁璟仰头看着这棵无患子,眼前却毫无防备地看见一道天雷劈到面前,宋霁璟猛地跪在地上,身体低伏,鼻息颤抖。头顶,由灵力汇聚而成的小仙站在树下,看见无患子的那一刻愣了一下,而后面向正低伏身子的宋霁璟,缓缓展开手中卷轴,传达旨意。
宋霁璟已经听不见了小仙到底都说了什么,在许多句的奉承中他猛地听见了贺殊途的名字。
这才知道,贺殊途早就被带回了天都。
一瞬间,多日以来积攒的倦意才真正将他席卷。
御书阁中,莲池中的莲花不知何时被换成了玄玉莲,白色雾气在玄玉莲间缓缓穿梭,似一条丝带般缓缓缠绕在茎叶间。
仙帝盘腿坐于莲池后的台上,双眸浅阖,神情淡然,指尖衔着一支秀长的玄玉莲花茎。
宋霁璟脚步很轻,自御书阁后门进入,绕过莲池时,池中灵气弥散,雾气瞬间化作水雾砸向玄玉莲。他移开目光,望向天帝的背影,而后悄无声息地跪在天帝身后,额头重重地砸在地面,意识渐渐回归,血液上涌至太阳穴,涨得他头痛发晕。
在骤山的短短几日,他瘦了很多,脸色惨白,整个人看上去病怏怏的,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将他击垮一般。
额头叩在地砖上发出的闷响传入天帝耳中,天帝缓缓睁眼,像是预知到了身后究竟是何人一般,身下仙气游离向四周,天地缓缓转身。
面前的人,即便是跪姿也挺拔如松,宋霁璟额头已然叩出了骇人的血印。他恍然发觉,这印堂的血印不是他的血,倒像是自他身体里久久蛰伏的幽怨折磨,矛盾痛苦的总和,自七窍毫不怜惜地喷涌而出。
而当宋霁璟直身,天帝望见的,仍然他炯炯明亮的瞳眸。
“长宁恳请陛下,救他一命。”
御书阁里只有他们二人,可这句话一说出口,全天都的人便都知道了。天帝捏着玄玉莲花茎,沉默着看着宋霁璟,再这样磕下去,恐怕就要昏晕过去。
天都众人皆知,璟王与淳武将军不和,每日二人没有见面时,便会在暗处偷着给对方使绊子,见面时,便是阳奉阴违笑里藏刀,说不出一句好话。
所以当这句话传出九孔门时,一时间,谁也不能说他璟王便是心冷如铁,他淳武将军便是无情无义。
“许是…顾及旧情?”
小仙摇摇头。
“我看未必。”
宋霁璟被带去了彩莲阁,站在玄玉莲池边,望着闭着眼仰躺在玄玉莲花心的贺殊途。他被莲花瓣遮住半张脸,模样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宋霁璟看着他,淌下眼泪,池中玄色的衣襟染上着血色,他不敢想那事怎样一场屠杀,又是怎样一场复仇。
“陛下,不是他做的对吗?”他开口。
天帝站在他身侧,闻言垂眼,并无回应。
见天帝没有应答,宋霁璟瞬间红了眼。他看着池中被莲花裹挟的人,眼前闪过他们之间无数个往日,岱州一夜,仿佛就在昨夜。
他的河灯不久前才得到允诺,不再是孤零零地飘荡在漆黑的河水中不见天日,没过多久又被洪流阻拦,叫那河灯被浪打翻,烛光熄灭,再也看不见了前方的光亮。
如今贺殊途被污蔑为泯灭人性滥杀无辜,自己又偏偏是个秉公执法清廉刚正的人。
胸口苦闷无比,他被钉在原地。他意识到贺殊途醒来的那一日,就是他们两个之间才真正殊途的那一日。
纸上写过无数遍的两个字,未曾想却一语成箴。
他难以心安,他恨自己,也恨贺殊途。一面希望他早日醒来,一面又不愿二人殊途而害怕他醒来,他怕贺殊途就此死在天都,他怕那栽赃陷害之人销声匿迹,那八百余条人命白白死掉,他更怕贺殊途真的如同解烛所说,成为下一个九州梦魇。
天帝低沉的声音响起:“他元灵受损严重,险些丧命。”
宋霁璟回神,侧过脸看向天帝。
“他醒来后,”天帝将目光移开,落在宋霁璟脸上,“记忆或许会残缺,恐怕是……”
宋霁璟像是预知了天帝要说什么,他瞳孔骤缩,像触电般猛地移开目光扭过脸去,远远望着贺殊途,怔住。
“恐怕是此生不能为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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