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声看过去,在树旁站着两个青年,离着希楞柱不远,声音极大,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一样。
青年向着希楞柱:“依我看,直接将他丢下山崖好了。”
另一个青年附和:“我们留不住那么多人,他一定会死的。”
男人听见了,在另一个希楞柱里的查苏也一定也听到了。半晌,希楞柱的布帘被掀起,端着两三个木酒盏的查苏走了出来,走到希楞柱前对男人说:“我来。”
骅南所在的希楞柱里很暖和,夜里是都兰守着篝火,于是现在是恩和坐在小圆凳上,肩上披着羊绒薄毯,目光随着沉默着走进来的查苏所微移。
查苏顺着眼走到草席上,缓缓弯腰想将酒盏放在火边,俊秀的眼前微微一抬,瞟见了骅南的脸,动作一顿,两只酒盏一齐坠入了火中。
查苏大叫一声,瘫坐在地上,恩和扶着她,希楞柱外的男人急匆匆跑进来,拉着她:“做什么,这是对客人的不敬!”
查苏的声音颤抖,泪流了出来:“他回来了……!”
男人和恩和闻言一愣,恩和有些紧张:“额吉,他是我们的那嘎其吗……”
查苏双唇颤抖,在男人的搀扶下踟蹰着靠近骅南,温热的手指碰出他的脸颊。骅南面容平静,嘴角仍带着他看到银铃的那一瞬间的淡笑。
颤抖的指尖滑过脸颊,滑过鼻梁,停在唇角。
查苏口中喃喃:“乌兰哈达……”
骅南去了漠北后不久,宋霁璟就收到了天剑府送来的密令,起初这密令不是要送到自己手上的,可送来送去竟无一人肯接手,天剑府小仙才将这桩密令送至璟王府,宋霁璟似乎就是为解这种疑难杂案而生,密令已送到门口,宋霁璟便爽快收下。
只因这密令上述的地方,乃处于当今“无冕之帝”刚打下来的新江山之中——燕北。
自肃霜军南下,已过三月,宋霁璟却是第一次踏在下界的土地。龚时自然知道这是为何,知道宋霁璟偏执地认为肃霜军南下一定与贺殊途脱不了干系。贺殊途虽未得道成仙,却并非是凡人身骨,池中之物,且他那腰间缚灵袋中藏着千万鬼怪,已是无所不能。
他是认贺殊途去做那个淳武将军的,只是自从彩莲池玄玉莲绽放后,这个淳武将军便凭空消失,贺殊途消失得无影无踪,却时时刻刻像个影子一般,紧紧跟随着。
这种感觉圈在颈间,看似松松垮垮无形无影,却能在不知不觉中猛然勒紧,将颈间勒出一道血痕,低头一瞧,就当做红缨了。
二人在燕北最南端的一片绿洲中落脚,一城之隔的,是渺远黄色沙漠。
南城门。
留驻此地的肃霜军攀在城门高墙上,腰间系着胳膊粗的麻绳,从城墙之上缒下,填补着被火药炮炸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南城城门。
宋霁璟抬眼看了一会,而后迈步与龚时走向城中。此时的燕北南城仍处在休养之中,街上行人极少,连酒铺都少有开张,道路两旁堆着积雪。宋霁璟手心掂着银钱,漫不经心地走了好久。
龚时跟在他身后,看宋霁璟东张西望的样子误以为他在提防着什么人,搞得龚时紧张兮兮地盯着四周当铺。
不远处掌柜的竖起酒旗,宋霁璟微微眯眸面容平静,缓缓向那酒铺走去。
择了一处亮堂的位置,宋霁璟将凛时剑放在桌上,坐下,要了两碗热酒。小二看他穿戴心知这定是大户的阔绰子弟,于是连连应声,转身去端酒了。
龚时紧跟在他身后落座,小声:“大人,密令上写:北城有异,瘟疫爆发无可抑之,无仁无义之奸邪横行。”
小二将酒放在桌上,躬身。
宋霁璟点头,抬眼看向龚时:“接着说。”
龚时顿时觉得怪了,待小二走后,他向前倾去,压低声音:“那我们为何还来南城喝酒?”
宋霁璟向后靠在窗前,双臂抱起,目光带着淡笑落在龚时脸上,轻笑出声:“记得之前在天都第一次见你时,我还觉得你挺灵光的,怎么跟着我做事就变傻了?”
龚时一愣:“是我愚笨。”
宋霁璟将一碗酒推到他面前,自己端着酒送至唇边,开口道:“你可知这桩案子为何没有直接送到我手上来,而是辗转多人?”
龚时:“大概因为只是些小事,用不到璟王亲自……”
宋霁璟笑出声:“若真只是小事,那掌管教化的小仙早就下界处理了。”龚时有些懂了:“不是小事,可是难事?众人不敢接,只能丢给您?”
宋霁璟放下杯盏,品着喉咙间甘辣,语气慢悠悠的:“若是难事,极净仙尊就下界了,哪还轮得着我?”
龚时不再说话,对面却笑道:“说你傻还不信。”
“密令上写那疫病是肃霜军从漠北带来,可漠北地带至今仍未出现过此种情况,一路南下的肃霜军连攻八城,也未有这种情况发生。”
“偏偏就燕北出了疫病,且燕北东南西北四城中并未做出任何……”
宋霁璟微微偏头,看向在临桌添酒的小二:“小二。”小二闻声,弯着腰走近:“大人请说。”
宋霁璟:“这几日,你们南城可有突发的疫病?”
龚时屏住呼吸,看见小二微微一愣:“燕北这地方不常有疫病,天冷。”
见宋霁璟点点头,小二便哈着腰离开了,宋霁璟再次将目光投向龚时,龚时与他对视,眼中带了些不可置信,他听见宋霁璟一语道破天机:“这案子根本不是瘟疫和仁义的事。”
“定是有人故意引我们来此。”
龚时点头:“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宋霁璟:“等。”
龚时蹙眉,重复:“等?”
宋霁璟的语气无比平静,抿着温酒:“有人引我们去北城,而我们却落脚南城,等到他们等得心急了,自然会再放出诱饵。”
他们在亮处坐了这么久,丝毫没有察觉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人坐入了角落的暗处中,那人只要了一碟花生米,静静坐着盯着碟里的花生米发呆,听见宋霁璟的话后,那人蓦然抬头。
兜帽落下,露出一张白里发青的脸。
掌柜的桌上忽然落了一块银两,掌柜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吃花生米的那人已经重新披上兜帽,走了出去。
一碟花生米要不了这么大一块银子,掌柜刚将银子收起,正对着自己的那面墙猛地一震!
墙灰落了一地,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于是整面墙都被砸开,两根极好的木柱被砸了个对穿,房顶一根长木猛然落下,朝着宋霁璟砸去。
掌柜的心凉了半截,心想,原来这银子是付给砸场子的钱。
未卜先知一般,龚时看着眼前纷飞的墙灰,还未反应过来,而宋霁璟淡淡一笑,先一步端起那酒,一手握剑放于大腿上,微微向后靠在窗前,任那木柱砸断木桌!
龚时的酒碗还放在桌面,木柱将木桌砸断掀翻,酒碗碎了一地。龚时愣住,此刻他恍然大悟,才知道这案子不是不得不接,而是这燕北,不得不来。
龚时“蹭”得一下站起来,抓着短匕,看着宋霁璟在墙灰中渐渐清晰的眉眼,拧眉:“不能再等了,已经找上门来了!”
宋霁璟点头,缓缓吐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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