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巴掌大的几小块,竟然能长这么多出来...
这泡发的本事,怕不是上辈子在沙漠里极度渴水的干木耳转世。
“真行,要米线到你这变线面...”程莫霖捏起被丢在一旁的包装袋,仔仔细细地前后核对了一遍。
“程大小姐,这回可别说我冤枉你。”
肇事者也未料想锅里是如此的吸汤速度,绕开家姐的视线,她眼神有意无意地朝朴晚身上瞄。
人总是在紧要关头第一时间想到行家。
汤水由清转浊,线面豪夺鸡公高地。
“行啦,往人家身上一个劲儿瞟什么,赶快捞出来呀,汤都没了...”程莫霖手执锅铲退后半步,赶紧从挂架上摘了一把汤勺塞进程莫霄手里。
片刻又稍改神色,带着状似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对着朴晚撇嘴无奈,“小工水平有限,业务不熟...”
一副里里外外都操碎了心的家长模样。
她知晓两人的关系。
况且初见时朴晚就哭得梨花带雨,加之过年那些酒后失言的亲戚不知道说了多少不经大脑的胡话,一来二去的,程莫霖莫名觉得自家妹妹亏待到人家不少。
原意想在雨天烫些暖胃的热食,参汤米线本是程莫霖师承家母的拿手,谁想到程莫霄这么不给力...
真是——
朽木难雕,朽木难雕...
“她平时也这样吗?”程莫霖又捡起一句,字句间忽然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势。
这样,是指哪样?
程馆长的本事朴晚是见识过的,生抽老抽分不清,生姜老姜分不清,现在又来一个线面米线分不清...
虽然但是,却又能在艺术品流派,象征,隐喻,风格这些玄之又玄,摸不到边的东西里端出十万八千种行家见解。
当然,二者暂时不能混为一谈。
眼下情况尽管有些可笑,不过于朴晚而言,程莫霖终归有那么一层长姐属性在。
话头和注意力当啷一下落回到自己身上,心下紧张是难免的。
“不会的...”朴晚边说边摇摇头,回应之外还用肢体语言强调出几分可信度。
只是——
看着在热锅手忙脚乱捞面糊的程莫霄,拎着锅铲举起来又放下的程莫霖,还有虽是闷头看热闹,却莫名有点绊脚的程允...
她突然体味到了些这两年间未曾有过的,烟火气十足的热闹。
相较起春节时上门拜访的“大家族”,眼下才是朴晚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以爱人的身份——
出现在程莫霄的“家人”面前。
名为紧张感的浪潮于心湾倏起又忽落。
“要不我来吧。”
朴晚笑笑,撑了两步,伸手先闭掉灶火,指挥着灶前的笨蛋挪锅打下手。
也是,也就只有朴晚能不在意自家妹妹“呆”得如此有理有据,头头是道...
程莫霖拧成一团的眉头渐消,回过身一把捞起程允,默然离去。
...
程馆长说得没错,程莫霖确实很擅长家常菜,几道小炒不仅卖相好,口味适中,分量也掌握得当,虽说鸡汤被某位料理神仙毁了个彻底,但鉴于朴晚补了一份肋排,又把那份泡发到不成模样的料理挑挑拣拣,整体上依旧是相当不错的晚餐规格。
绿肥红瘦,字面意义上的。
“之前总听程允说朴阿姨长,朴阿姨短的,今天才见上一面。”程莫霖端着杯,话里话外述尽了客气,又矛头一转,话锋直指自家妹妹。
“也不想着早点带回来吃个饭...”
程馆长倒不似往常在外面那般熟稔世故,和程莫霖同坐一张饭桌,因为前一锅胡搅蛮缠的汤汤水水,气势被硬是削去一头。
她眉梢一翘,顶着副无辜纯良面貌没参与进任何话题,不作声地夹了块鸡。
经高压烹饪的肉品口感有嚼劲,再则谷饲散养鸡本身肌肉质地紧实,弹性蛋白高,即便不依赖汤底,也能单尝出其内在的味鲜。
“米线是大米做的,不影响汤也不会糊,是用来吃的;你那个线面是小麦粉,吸汤不说,还特会发胀...”
没等程莫霄说什么,又被为那一锅炖煮汤底打抱不平的家姐好一通恶补知识。
“是抗洪用的...”
程莫霖又伤神道,“要分清呀。”
当事人浅浅舒了口气,边听边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分清分不清能有什么用呢?
她平常又不会碰。
除去麸类过敏侥幸躲过一劫的幸运女嘉宾,桌上几人个个吃到顶;朴晚既吃不下又没好意思当面剩,程允抱着碗瞪着眼险些要哭...
并非碗里太多,而是为什么小姨不用吃。
不公平!
真的很不公平!
...
酒也送了,菜也端了,迎着外酥里嫩的月亮,两人这才从楼上款步回去。
朴晚的锁屏显示尚有几条未读的新消息,她挑了个最熟悉的备注点进对话框,江芥不似往常插科打诨,只一句话,连标点都配得齐整。
【王姗今天去找你了?】
【嗯。】她快速回。
对面的一个嗯显得尤外沉默,江芥腾地一下从床上坐直,对着屏幕好一顿输出。
越简短事越大。
要说的话太多,她一口气拆成几句,输入,发送,再输入...
【那姐们就是一领死工资办事的,你直接强硬点拒了她就行。】
【不是好差!!!】
【可千万别上钩啊!!!/NONONO】
那都是群什么东西?只会捧高踩低,把人利用价值榨净的吸血鬼,势利眼,哪来什么说得那样互利共赢?
见朴晚半天没有回复,甚至输入状态都没再有动静,江芥捧着手机不免为老友的状态担忧。
按着朴晚这两年不习惯打扰别人的作风,她压根就不会将糟心事和盘托出,更别说这种明着骑到头顶的欺负了。
是王姗用词刻薄了?
还是说,那位程女士还没把话带到?
这地球这么大都已经自转好几圈了,怎么一句耳边风还犯得上要开子弹时间...?
不至于吧姐姐?
借着层出叠现的猜测,手机振动两下,对话框里多了条回复。
【总不能一直被这么踩着。】
这两年来江芥如何在事业上帮衬自己,朴晚都一一看在眼里,但凡有餐酒饮食上的供应需求,只要江芥有参与其中,就永远少不了匀给自己的那一杯羹。
面对这些频繁的“恩惠”,有些时候朴晚也在怀疑这些人情账到底能不能还清...
她算来算去,把刚锁屏的手机又咔哒一下摁亮。
【王姗说我是你介绍给她的,那你会参与吗?】
江芥死盯着屏幕上语义清晰的一行半,倏尔高抬一口气,两腿腾地一蹬,随即由坐姿转为起立。
当时明明说了不熟,怎么找上门还成自己牵线了?如果提过名字就算认识,那自己还真是人脉滔天...
她在心里暗暗给王姗画了个大叉,迫切地想要当即划清界限自证阵营。
-「她在我不在。」
-「我俩本来也没多熟,就算有项目我也搭不上边。」
-「你别听她在那儿瞎套近乎,我可没介绍。」
-「...」
江芥还没琢磨好如何措辞开口,眼看着对话框里又挤进一句:
【你要是能在的话就更好了。/叹气】
消息一经送出,朴晚便将手机熄屏扣在桌上,再没去理会彼端回音。
惆怅于屏幕内也好,屏幕外也罢,短叹落到实处,衬着不远的碎浪,声声粘着海风里的潮气。
“怎么了?”
程莫霄伸手敛去一把高凳给她。
或是说在程莫霖面前她一贯被动,又或是说楼上那位于她从娘胎开始就是血脉压制,自打出了那扇门,程馆长便立刻清明了不少,恢复了往日的气色。
朴晚一晃神,绕开心下别扭,慨叹了句,“不坐了,我站一会儿,这辈子第一次吃到噎得慌...”
“对不起啊,我俩没想让你跟着忙活的...”程莫霄言下扯带着几分无辜的意蕴,又接着略带歉意地眨眨眼。
其实压根就没忙活到哪儿去。
准备时段的参与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程莫霄又揽下了后续全部清理工作,要真的说自己一晚上忙了什么——
那应该是拼了老命吃下那一碗...
朴晚拢开手掌半覆在眉间,身子朝阳台围挡一偏,半睁半眯间再次长吁一口气。
饱意简直就是缓刑,还真有点撑...
程莫霄倒是松落,七八分饱不说,席间荤素搭配,营养得不得了。
见朴晚不坐,她朝后撤了撤凳,又不动声色地伸手拽近地上花盆。
“你还养花?”
“我不养,都是程康上次留这儿的,说放室内烂根,让我在阳台上帮他缓缓,阳台拐角后面那几盆都是...”程莫霄拎着园艺剪刀,慢慢俯身下蹲,“这儿靠海,湿度高温差大,好孕蕾开花...”
“他的原话。”
她将剪刀前后擦拭消毒液,紧接着对准枯叶咔嚓一下又说,“不过这几盆松松土,去去枯叶就可以了,没你家那盆麻烦,还要打顶。”
朴晚当真是吃饱了顶得慌,才会和她攀谈起掐草种花的门道。
“那打顶能有什么用啊?”
“春天打顶能促进分枝,让营养往两侧分散,毕竟植物总不能一直朝上长。”
朴晚突然想到那时程馆长丝毫不留情面的一剪,径直奔着顶端新芽去,上次光顾着心疼,也没来得及细问上一问。
“所以是要挑顶端最嫩的剪?”
“这么说也没错,理论来讲顶叶会比侧生更嫩更薄,不过这方面我也只了解皮毛,全都是听程康说的...”
一旁的解说仍在继续,朴晚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把目光撇到别处。
哪怕当年相处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听程莫霄透露半句与家里相关的话题,反倒是如今年岁稍长,和好还没多久,人已经被往家里带了好几次...
夜很深了。
远浪功率过载,月色也跟着受潮回软,朴晚挪了两步,随后探身拽紧了空留的阳台门缝。
“嗯?门怎么了吗?”
被拉门声一扰,程莫霄也不自觉地抬起视线问了一嘴。
“你不是总说控温控湿...”
她平日行事一向随意,也不主动拘泥这种小节,只是今天下过雨,朴晚不免会想起程馆长惯常提及的那套温湿论。
程莫霄笑得安然,敛下眼擦了擦花剪,又全然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这点雨水没关系的,再说了那屋子我布了抽湿...”
存放作品的房间本就隔断层层,内套也繁复,压根无需额外劳心。
真是的...
居然在潜移默化中和程莫霄有了几分共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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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幸运女嘉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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