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川没有一点儿偷看被抓包的困窘,仍是定定的看着他的耳垂,像是自言自语,笃定道:“我们见过。”
他此刻的眼睛深得像海,冷得似雪,若是认真与其对视,定会被吸入沉闷而空茫的漩涡。
可惜无宁没看。
几丝发缠绵贴在无宁一侧脸上,印得白皙的脸上蜿蜒几道粉红的浅印,一双含情眼中含着刚醒时薄薄的水雾,听到洛九川近乎魔怔的话登时嗤笑一声。
只觉得这个人脑子有病,“啪”的一声重重将他的手拍开。
绷着脸骂道:
“没见过,滚。”
一睁眼有人像鬼一样出现在眼前,试问有谁能平静以待?
反正无宁不行。
洛九川后知后觉手背上的疼痛,低头看着手上泛起红痕愣住,仿佛才清醒过来,站起身道歉道:“对不住。”
随后回到他最初的地方坐下,不知在想什么,微微蹙眉,眼睫垂落,恍若有十足的困惑。
装什么可怜。
无宁冷哼一声,没理他。
刀刀客睡眼惺忪,左看看右看看,飘到无宁身边迷茫问道:“发生什么了?”
“无事。”无宁不会承认自己被洛九川吓出一身冷汗,他看着小团子在石床上方飘起来,支着脑袋道,“对,你会飞……”
刀刀客也不困了,忙着显摆自己,急匆匆飘到无宁面前自豪吹嘘道:“那当然啦~你当我当初说我有用是跟你闹着玩儿呢?”
“我还能拎着你飞。”
无宁想了想,一个不到拳头大小的小白团拽着比她大这么多的人吭哧吭哧向上飞……
不行,这画面有些不堪入目。
“那倒不必。”无宁再次看向静止不动的洛九川,出了个馊主意,“你可以去拎着他。”
洛九川听见也没计较,随他说去。
风雪已止,凄寒更甚,雪域一片寂静。
洛九川背挺的很直,坐姿端正,头发被他重新束成马尾,寒衣虽旧仍遮不住少年如流水般沉静的气度。
若非无宁刚刚亲眼见他做的诡异之事,恐怕也会认为面前此人是个端方君子。
他靠到后面石壁,散漫道:“你们仙族竟落魄至此,一身完好衣裳都没有。”
刀刀客落到无宁肩头,小声吐槽道:“你们魔族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吧。”毕竟无宁穿着的黑衣破损也不少。
无宁倒也不在乎,跟着骂: “是啊,又穷又毒坏魔族。”
洛九川看过来,先替无宁辩解道:“你是曾被刀剑划伤,”他顿了顿,神色极为认真,“我又伤你,衣裳方有破损之处,不算魔族衣饰不好。”
无宁听到其他话并无反应,捕捉到他说的“我又伤你”,手指不知不觉绕着一缕头发转,勾起好胜心,在心底暗暗反驳道:
我更强,要说也是我伤你。
紧接着洛九川谈起自己衣着,大大方方道:“并非仙族落魄,只是拜入仙族外门弟子众多,各族皆有修仙术之人,故而并无统一服饰。我年幼孤身离开人族,身无分文,衣衫破旧缝缝补补至今日,惭愧。”
洛九川太过坦诚,无宁破天荒生出一丝丝后悔,绕头发的手停下,接着不再说话。转而又莫名升起撕开洛九川困窘的快感。
叫你趁人之危,活该。
趴在无宁肩头的刀刀客却心疼的快哭出来了,“天啊,真是妈妈的小可怜~”
一边悄悄揪着无宁耳边的发丝抹眼泪,一边偷偷打量无宁神色。
有什么好可怜的。
无宁不爽拽回头发,懒得理她。
洛九川见二人都不作声,又说,“刀刀客小友不必为我担忧,此行已取平澜剑,来日我可成尊上亲传弟子,想必不再窘迫。”
刀刀客还在感怀,突然被无宁一拽,重新系回到他的腰间。
无宁侧身耳朵微动,抬眼道:“不对……”
洛九川凝神,手放到起剑柄处,接话道:“太静了。”
二人对视一眼,明明刚相识,却奇异般默契懂得对方未言之意,蓦地起身,几乎同时飞出洞外。
洞口外白的不寻常,不似雪色漫地映得刺目,而是清浅如万千灰白尘雾。忽地,山体发出极为细微的“咔嚓”声。
“快走,是雪崩!”
刀刀客开口,声音飘忽在呼啸冷风里,无宁正带她以流星赶月之速逃离此地。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山体瞬间崩塌,雪浪滚滚,以铺天盖地之势朝他们奔涌而来。
白雾茫茫,他们近乎是在其间盲行。洛九川食指中指并起,利落往眼处一划,顿时恢复清明。
一条银白巨蟒巨蟒堵住他们的去路,身围两丈,鳞甲在昏沉天光中泛着冷光。蟒身弓起,猩红竖瞳定定望向二人,嘶嘶吐着信子,一副攻击姿态。
雪域怎会有这般大的白蟒?
来不及思考,身后的雪浪已似万千雷霆碾过雪域,裹挟万千石子碎岩渐渐逼近,洛九川与无宁进退不得,只能驻足暂停。
刀刀客倒吸一口气,在她的印象中雪域中的白蟒是溯雪鞭的守护兽。
溯雪流光卷千澜,平澜映雪守万安。
世人只知平澜是神剑,能辨善恶、审功过。却不知溯雪鞭也可劈天卷浪,回转流空。
这是刀刀客在小说中的私设,她本意在文末给读者留了一个钩子,为洛九川和他的命定之人打造一对天造地设的神器,让读者自己去想象那人是谁。
实话说,她自己都没想好那人是谁。
而再后来,她兴致所起,又写了一个神器,叫幻海佛尘,幻海无涯极乐地。
白蟒甩了一下尾巴,岩石混着雪泥呼啦啦溅了他们一身,刀刀客不敢再走神,倒吸凉气心惊胆战看着白蟒下一步动作。
白蟒死死盯着洛九川手中平澜剑,幽幽的吐着信子,其余人看都不多看一眼。
刀刀客恍悟,那平澜与溯雪既是一对,平澜有异动,溯雪定能感知,使得白蟒从沉睡中惊醒,破土而出。
洛九川身上有主角光环,无论发生什么绝对死不了,可无宁不一样,他是反派,怎么会有?
明眼人都能瞧出,若是再耽搁下去,必死无疑。无宁此时并没有到十恶不赦的地步,刀刀客不忍心他被牵连葬身蟒腹。
她揪着无宁的衣袍恳切道,“它的敌人不是你,走吧。”
洛九川听到这番话,偏头看了一眼无宁。
无宁观察白蟒反应早已知晓,只是诧异刀刀客会劝他走。他不是心善的人,本就不愿多管闲事,白白搭进一条命。
于是眼皮都不抬一下同洛九川说,“可别死了。”
随后就伴着刀刀客咿咿呀呀的尖叫越过蟒身,身形一转,消失得无影也无踪。
走了么。
洛九川目色微沉,拔出平澜剑。
白蟒无视无宁的离去,脖颈处鳞片微微张开,脑袋压低蓄势,“嘶嘶”声消失,猛的张开大口朝着洛九川狠狠咬去。
洛九川向后翻身,以平澜为支点,旋身侧滑避开,向外冲去,白蟒紧随其后,亮起尖牙穷追死咬。
他见逃不脱,在躲闪之间踮脚跃上蟒身,仓皇挥平澜剑砍其身,于鳞甲擦带起火花四溅,冰浪花乍然破碎,雪粒子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白蟒更怒,嘶吼声声灌耳,更是不肯放过洛九川,抖动身体将他甩落回雪崩方向。
他被重重摔落在地,翻滚几圈后胳膊撑在地上咳出血,白蟒不给他喘息机会,奔着要他的命咬去。
这时,雪浪以风卷残云之势扑涌,一蟒一人都遭受这股强劲力量偏了方向,白蟒没有咬准,堪堪咬住他左侧小腿,洛九川反手刺进白蟒一只眼睛。
“洛九川!”
有人在喊他。
不是无宁。
他还是抬眼一撇,想再看看什么,却只能看见血色浸染雪色,洁白无瑕中出现了夺目的红,仅此一瞬,那抹红也消失殆尽,天地之间只剩无边无际的白。
晶莹雪白的粉雾扬起,模糊了人的视线。
刀刀客被无宁带着走后,自己放心不下,解开无宁系在身上的带子,匆匆赶来便看到这一幕。
她心中生出实实在在的恐慌,在雾影遮目中横冲直撞,朝着洛九川消失方向摸索,最后于一处停下奋力刨雪。
嘀嘀咕咕劝慰自己道:
“没事的,你是主角,有主角光环,不会死的……”
雪寒凉入骨,她动作很是狼狈。
刚挖了七寸,“轰”的一声雪坡炸开,刀刀客被震出,踉跄爬不起身,看见白蟒衔着洛九川冲出那片死寂,它的一侧眼睛鲜血淋漓,黑洞洞的窟窿显得狰狞又恐怖。
如血莲绽开于洛九川衣袍,半垂的手中紧攥平澜,眼睛似睁似阖,说不清是死是活。
白蟒不欲逗留,准备将洛九川同平澜剑一并吞下。
不要!远处的刀刀客心提到嗓子眼。
咻——
白蟒的嘴猛然停住,从嘴蔓延出万千冰凌,冰封全身使其动弹不得。
“喂,死了吗?”
白蟒身后亮出一双凌厉双眼。
他脚踏白蟒的头,质如紫水晶般的鞭子将洛九川卷起,荡起万千浅紫色雪粒。
无宁揽住了昏迷的洛九川。
真是欠他的。
无宁走前还是回头,见那人执剑立于巨蟒与千重雪之间,身形渺小却又更甚于天地之大。
一双眼泠然与白蟒相对,不惧不畏,剑气凛凛而正义盎然。
无宁有一瞬的晃神。
这样的一个人。
不该孤零零长眠于此,合该日后能同他一战,教他心甘情愿败倒在他手下。
他改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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