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殿就在中心处的悬空地上,上空时不时盘旋三两只呕哑嘲哳的乌鸦,黑云压顶,狂风大作,大雨欲来。悬空地下方是奔流不息的埋骨河,暗红似血,掉下去的活物从没有一个活着爬出来。
师浣不知抽什么疯,一年选四五十个干儿子圈进悬空地,之后不管不顾,像斗鸡一般任他们厮杀一年。
今日是新的一轮,新来的四五十人遍布悬空地各处,不仅要相互厮杀,还要摘下上一轮胜者苍石的脑袋。
易过容的无宁,不——应该是被他杀的龟儿子,是第七百三十四个登上魔殿的人。血腥味浓重久久不散,刺得他头疼,又想到此前约莫七百人消散于此,对师浣杀心不由更重。
悬空地很大,一眼望去只见草丛处站着一个大块头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其他人估计都分散在不同地方。
说来也很有意思,魔族每回受伤流的血比人族还要多,而魔族又生性好战,失血过多往往导致肤色比其他族的人更白皙,夜幕降临,这过于常人的白也变成了吓人的死气沉沉。
面前走来这个大块头就是如此,白得像一万年没晒过太阳的死尸,偏偏他还不觉得,脸上的僵硬的肉挤在一起,咯咯咯嘲笑道,“瘦干巴,现在给黑虎你爷爷磕两个,爷爷还能让你痛快点死!”
无宁挑剔扫视一圈,面不改色道:“凭你一个死猪?”
黑虎暴怒,本就突出的眼球一瞪,险些蹦出来,“你说什么?”
两轮斧头飞转,似泰山压顶嚯嚯砍向无宁,无宁一动不动,心道“自不量力。”他没用溯雪,拎起一支再普通不过的匕首快如游龙,只听“唰”的划破空气声响,两个斧头径直被甩出去。
“滴答——”血滴从大块头脖颈滴落,无宁仗着个子高,又灵巧如毒蛇,从他身后一手勾住他,一手拿匕首的尖刃抵出一道鲜红。
他没有下死手,而是讥笑道:“你觉得,你的对手是我么?”
黑虎还在挣扎,嘴里不干不净骂道:“等爷爷砍死你这个死鳖孙——哎!我嘞老娘……”他痛苦叫道。
无宁手中一用力,匕首深入脖颈,声音如鬼魅轻语,“我再问一遍,想活吗?”
魔族强者若是都死在这无用的厮杀场,纵使都是一群膝盖软、喊那老秃驴爹的,但死了仍难免可惜,无宁来这儿可不是为了杀人。
等了半晌,没等到大块头回答,只听他抖如筛糠的身子嘶吼出的声音却似洪钟响亮:“老二,你是死了吗?!”
一阵强风席卷,杀意直冲天灵盖,尖锐的狼牙棒骤然出现在无宁身后。
草丛不知何时蹿出一个腰长腿短、长得像老鼠的矮子,偷袭倒是一把好手。
无宁暗骂一声“去他的死了可惜”,转手将匕首狠狠刺入大块头动脉,借力仰身一踢避开狼牙棒,似游鱼打挺在空中翻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矮子被震得虎口发麻,自以为得势乘胜追击,谁料眼前血花迸溅,于是匆忙紧闭双眼,莽着劲儿不断挥舞狼牙棒。
直到听“咚咚咚”几声后,挥空一棒,矮子方小心翼翼睁开眼,一下如遭雷劈——
他的老大黑虎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脑袋被狼牙棒打得开了花,眼珠子都不翼而飞,而他想杀的无宁早已不知所踪。
祸不单行,原本空旷的此处三三两两来了不少人,甚至包括他们同伙,一声尖锐刺耳的声划破平静,“青鼠杀了老大,青鼠背叛我们!”
青鼠手中的狼牙棒比它主人更蔫了吧唧,咕噜噜滚到地上,再没了刚才嚣张模样。
“没有,不是老子,是一个高个子杀的……”可人证物证俱在,青鼠狡辩太苍白。
果然,那几人怒骂:“我呸,哪有什么高个子,自己长得又矮又挫,成天幻想高子陷害你!”
“死老鼠,来之前老大嘱咐我们结盟时,就看你东张西望、坐立不安,没想到竟然打的这个主意?”
“我也说,这货鬼鬼祟祟,一看就没安好心。”
……
天老爷,真是天大的误会,青鼠那会儿只是尿急!
他这会儿脑子转过来了,指着黑虎脖颈处的伤口吼:“一群二百五,睁大你们狗眼瞧瞧,老子的狼牙棒打出来是这样吗?”
可惜那一道伤口和狼牙棒打出的血肉模糊相比,微不足道。无人信他自证,又不知谁大喊道:“杀青鼠,为老大报仇!”
这群人早就想动手,苦于实力较强的黑虎威逼利诱结了盟,说什么共赢魔主之位。这谁信,无非就是想要他们替他当替死鬼,自己美美登魔主殿。
这一声下去,揭开他们表面维持的互帮互助假象,终于——
厮杀开始了。
乱象之外,万树参天,抱胸轻靠在一棵树的紫衣少年看戏看了许久,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狗咬狗么,最有意思了。
无宁摘了易容的面具,不再逗留,继续找寻凝兰。
自从那日凝兰被抓,无宁几乎所有地方都去过,仅剩下如今的魔主殿和老秃驴的殿。老秃驴惜命得很,殿里殿外围得如铁桶,无宁只好来这里探探。
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魔主殿有五百个院子,传闻历代魔主至少三百美妾,直至上一代魔主师渡,五百院子竟空出四百九十七个,甚至这三个还是他的亲信住的。
他自己夜不归家,天天追着一位仙族女子跑,最后还死于那心狠手辣的仙族女子手中,致使仙魔至今不和。
无宁当时听了这个故事,还有些瞧不起他,一代魔主,整日想着情情爱爱,最后还为此丢了命,他实在想不出:
究竟怎样的情爱惹得他丢了神智、失了魂魄,
又是怎样的情谊值得忘却自己?
言归正传,五百院子一个一个查,太费劲。无宁想了一个损招——
直接逼问上一年的胜者。
魔主殿有个最大的院落是验灵院,中间放着巨大的验灵石,站五六个人都不成问题。
有一个绿豆眼、一字胡的壮年,又一次踏入验灵石的阵中,运作魔气按入阵心,验灵石轰然大亮,不过瞬息,再次黯淡下去,如同一块死石头,再怎么运作魔气,也没了反应。
苍石气急败坏,一拳砸向验灵石。
屋檐上传来轻笑,苍石猛然抬头看到一副年轻的新面孔,懒散屈腿靠在屋檐上看戏,不屑道,不过一个毛头小子,竟也敢嘲笑我。
“敢问小友……”
苍石的绿豆眼倒是看的挺细,一眼穿过无宁飘摇长发,发现他左耳垂的小洞,转而夹枪带棒阴毒道:“果真今时不同往日,没曾想魔族的狗,也想混进来称王,小友好胆量!”
在魔族,耳垂有洞就被当做下等的畜生,最低贱的奴隶,若非大错,魔族不会用噬魂钉给人耳穿洞以表羞辱。
无宁自己刻薄,自然是因为他听过更多难听的话,如今再听到这话,还煞有其事点评一番:又是这陈词滥调,好生无趣。
等了一会儿,见他再没新词,坐正身子居高临下道:“是啊,”
“魔族的狗还能杀你呢。”
苍石最先沉不住气,浓黑的魔气骤时萦绕,两只手中各出现一把斧头,他弹跳而起,大喝一声:“找死!”
轰隆!
天地震颤,雷声如鼓灌耳,乌压压的云低低盖在魔主殿上,狂风似乎卷走无宁,苍石一眨眼竟找不到他的影踪。
忽地,他的脚腕被寒凉刺骨的鞭子卷住,二人地位霎时颠倒,无宁没用魔气,只凭蛮力扯住溯雪,发狠一拽。
都是以斧头为武器,苍石的双斧用得可要比黑虎高明多了,不似那黑虎,生生把双斧耍作配饰。
双斧刃如霜,苍石也不是吃素的,迅疾稳住,与无宁僵持间,一把斧子劈砍溯雪,另一把斧头径直朝无宁胳膊处甩出,无宁一惊,堪堪错开,斧头深嵌身后石墙。
一道闪电劈下,能看清无宁耳边一缕发丝被削掉,随着狂风卷入空中。
溯雪毕竟是神器,劈砍不断,无宁将鞭子一旋,斧头立马翻脸不认人,向自己主人砍去。
苍石卸力,顺着无宁的拉扯的力向他扑去,大喝:“来!” 两把斧头立刻乖巧如初,伴随着嗡嗡声回到苍石手中。
他狞笑,势必要劈开无宁的天灵盖,无宁看似仓皇后退两步,退至验灵石中央。
双斧与无宁只差一厘,验灵石阵法倏忽启动,比闪电更亮的光从无宁身上炸开,验灵阵法开,结界现。
苍石被验灵石震出,这验灵石如同报复苍石不敬之仇,震波强势,“咚”的一声将他撞入一侧石墙,掀翻在地。
“咳咳……”
苍石捂着胸口喷出一大口血,终于后知后觉这小子是故意的。
无怪乎刚才不肯用魔气,与他僵持半天是为了消耗他的魔气,再引他入验灵石,开阵重创——
等等,验灵石的光为何还不停?
验灵石上的无宁身不由己慢慢向上空飘去,面上虽无异样,心里却也在纳闷,不过是开启了验灵阵法,为何还不结束。
大雨倾盆落,数道闪电引雷霆,承接验灵石的强光划破黑天,一时分不出日夜,声势浩大,引得魔族小魔纷纷打开紧闭许久的门窗,望向魔主殿。
这一眼,恰似久旱逢甘霖。
许多人难掩激动冲入雨幕,个个浑身湿透,朝悬空殿处自发跪拜,高声呐喊:“新主终现!我族有救了!”
“新主现!我族不衰,仙族宵小休再猖狂!”
“恭迎新主!”
……
呐喊声夹杂着无数喜不自禁的啜泣。
“终于结束了,阿宝,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终于过去了……”窗前站着的母亲眸光映照魔主殿那道光,不由哽咽,紧紧抱着年幼的孩子。
雨势如瀑,闪电与强光相接处,穿过紫雾鎏金裹挟的无宁,如白墨倾泻而下,天地浩荡,为这个不知所措的魔族新主办了一场加冕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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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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