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心神不宁的谢玉弄分开后，源深背着手在树荫下走了一段路。
那辆垃圾车慢慢地超过了他，风带来有些刺激的臭味，然后拐了个弯。
他叹了口气。
到时候报警要怎么说呢？警察姐姐的叮嘱要成真了。
现在下午五点，够他回去吃饭再到学校。
于是他找到停在棚子里的小电驴，迎着凉爽的风和温和了许多的阳光回去了。
＊
“我发现我有点特殊。”源深对电梯里没有映出身形的镜子说道。
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
他被深深地困扰着。
如果说自己的能力比公寓里的家伙都超出一大截，为什么自己还能“感知到”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声音和文字呢？
谢玉弄身上有他人都听不见的机械音说着奇怪的话，偶尔闭上眼睛还会看见另一个视角，上面还有弹幕——简直像误入了什么直播间。
他的等级应该是比“系统”高的，对方根本没有发现他能听见和看见。
啧，越想越奇怪。
……
做饭的时候，源深看见许志义发了消息，各种婉转地说他听说源深发现尸体报警，想要打听一下情况——
源深微微一笑，把对警方的那套说辞摆了出去，又含蓄地表示自己晚上要再去那里看看。
对方隔了一段时间才回话，看似礼貌地没有询问原因，但认真琢磨就是在打探什么时间去。
「没想好。」恶劣地打出三个字，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制作晚餐。
之前围观群众里都有认识他的人，也没见他们来打听消息——在树林外面，是看不见警方到底干了什么。
校方那边下通知下得很快，没说发现了尸骨，只是要学生们不信谣不传谣，跟女生跳楼一个处理方式；真要详细说明，也得在警方那边通报之后。
所以按捺不住来打听消息的许志义，问题就更大了。
源深哼着小曲，用隔热手套把煲好的汤端到了客厅的桌子上。
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虽然偶尔会感到寂寞，但比寄人篱下好多了。
七点半，太阳已经落下西山，天空将黑未黑，极目远眺，还能看见天际浅薄的残红。
源深又一次骑上充满电的小电驴，去了学校。从校门直入，林荫道两侧停着各式汽车，有零零散散的个人或双人散步，凉风习习，树影婆娑。
榉树林那里还有警方围起的封锁线，篮球场上没多少人，即使不知道情况，学生们也还是下意识的避而远之……除了某些想找刺激的。
骑着小电驴经过的源深眼见地瞅见一闪而逝的灯光和被照出的几个影子，没忍住叹气，心想年轻人就是胆大。
据他白日里看出来的，谢玉弄碰见的女鬼，并不是尸骨的主人；也就是说，那鬼没跟着尸骨离开，而且林里可能、大概还有什么东西没被警方发现。
风声乍响，气温骤降，常人看不见的世界里，无光照进的树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不远处的路灯下，空着的垃圾车静静地停着，驾驶着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源深没怎么犹豫，毕竟钓鱼怎么也没人命重要——树林里的女鬼对普通人来说可是凶得很。他把小电驴停好，抄近路一头钻进了榉树林。
他短暂地顿了一瞬，伸出手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感觉：仿佛穿过了一层隔膜，刹那的滞涩感，像是一道无用的屏障——对他来说。
和公寓那些水平高的家伙打招呼时差不多的感觉，只是这次明显到了能被他清晰捕捉的程度。也不知道这边的水平是高是低：毕竟这次是闯入，而不是被邀请。
他回头望了望外面，像是从贴了车膜的车窗里看，昏黄的路灯和夜里的草木，将黑的天空与晃动的树影，都罩上了一层昏暗的光晕。
“卧槽嗷啊啊——”
吓破了胆的尖叫打断他的想法，听上去中气十足，绕梁之音不外如此。
源深摸了摸耳朵，循着声音小跑过去。
……
湿漉漉的东西搭到脖子上时，陈羽还以为是同伴恶作剧。但刚提高声音想要斥责时，却发现两个同伴都在不可能恶作剧的侧边。
手机手电筒的白光里，呆呆盯着他的两个同伴，脸色惨白到可怕，眼里闪烁着惊骇的光。
陈羽心里咯噔一下，手机差点没拿稳，脖颈处有湿滑东西的蠕动。像浸透水的大毛笔轻轻扫过，纠合到一起的细线触感清晰地擦过血管，激起胳膊上一片鸡皮疙瘩。
呼吸在这段时间里似乎都停止，他颤抖着手打开手机自带的镜子，又颤抖着手举到鼻梁高度，对准了自己下半张脸。
脖颈处的东西被照了出来，湿滑黑亮的长发，让当代秃头大学生都要羡慕的好发质，缠绕起来，像蠕动的黑蛇。
但这并不是最令人惊恐的东西。
——一个漂浮的女人脑袋。
一个脸上布满淤青和血痕，脸色惨白，唇色青黑，眼睛发红的女人脑袋，漂浮在陈羽身后，长发从那脑袋上伸出，在黑黢黢的树林背景里，好似被抠出来的特效图。
镜子里的女人脑袋，露出了一个笑容，有血泪从眼中留下。
砰、砰、砰——
心脏一瞬间跳动的极快，好似要跳出嗓子眼。
陈羽：“woc嗷啊啊啊——”
他的尖叫声宛如一个开关，两个同伴非常讲义气的没有抛下他，没吭声，一左一右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前跑。
黑色长发哧溜地从脖子上滑落，陈羽忍着鸡皮疙瘩埋头跟上同伴们的步子，因为应激反应眨眼间就是拉着他们跑。
一眨眼的速度，三人就跑出了十米的距离。
没想到他们反应如此一致的女人脑袋呆了片刻，恼羞成怒地放出了更多黑蛇一样的长发朝他们的后背激射出去。
三人跑动远超平常速度，几乎跑出残影，但并不大的榉树林却似乎永远也跑不出去。
陈羽抽空回望，和女人脑袋怨恨的视线对上后打了个激灵，又赶忙拉着同伴换了方向避开黑发攻击，绕着不同的树转起了圈圈。
三个人开始喘气，心脏砰砰直跳，但黑发却像是捉弄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偶尔又会突射吓唬他们——女人脑袋阴阴地在后面笑着。
然后另一道光亮起在了树林里。
“嗨？你们在进行耐力比赛吗？”一个略显轻快的清亮男声发出询问，微微放低手机，黑发青年站在树下，视线在三人和女人脑袋间逡巡，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陈羽和他的同伴们瞪大眼，白天他们就在外面围观，这个人就在树林里和警方交谈！
“——快跑！”忽略主语，陈羽哑着嗓子连声催促，“那是鬼！”
青年走到两方之间，面向漂浮的女人脑袋，语带笑意：“你很怕我吗？”
被挡住的三人一怔，能混到一起性子也有些相似——至少找刺激的好奇心都是有的。眼见女人脑袋收回了黑发不再攻击，纷纷转过身探出脑袋观察。
不再伸长的黑发垂在女人脑袋后面，它的神情古怪极了，扭曲中透着惊恐，惊恐中透着贪婪，于是肉眼可见的，颤抖着。
三人：……哇！
这个人难道是什么大师？看上去胜算十足呢！
女人脑袋没有说话，黑蛇般的长发激射出来，转瞬间布成无处可避的大网，和之前追击陈羽三人相比，认真的意味鲜明得很。
“卧槽！”三人异口同声。
源深站在原地，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纸和一个打火机，点燃后直接扔向疾袭而来的绞杀发网。
无论是掏东西还是点火，他的动作都不慌不忙的；燃烧的纸扔出时发网已经近在眼前。身后的三个人屏住呼吸，都准备上前把他拉到一边了。
“呼——”
空气膨胀又爆开的声音清晰可闻，纸张转瞬燃烧殆尽，但橘红色的火焰却在触碰到发丝的一瞬间迅速蔓延开来，黑漆漆的树林里有了一场极美的焰火。
“啊——！！！”女人脑袋张开嘴，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声。
橘红色的盛大火焰作为背景，惨叫声作为BGM，蛋白质燃烧的焦糊味作为氛围，黑发青年神情冷淡转过身的画面，令人印象深刻。
“你们胆子真大。”源深说，见三人神情呆愣，挥了挥手，“回神了，被吓到了吗？”
陈羽率先回神：“没、没呢，谢谢你啊。”
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千言万语都在对方自然的神情下吐露不出来。卧槽！这人也太厉害了吧！点个火就能把鬼烧掉？？？
“那就好。”源深点了点头，无视三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你们该走了。”他笑起来，不容拒绝地说道。
被救了的三人没那么厚脸皮，互相看了看，不甘心地走了。
说来也奇怪，之前怎么也跑不出的树林，走几步就能看见外面的路灯和停着的车辆。想着那大概就是所谓的“鬼打墙”，三人走出后仍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没看见什么，就离开了。
……
在女鬼头发上燃烧的火并没有波及树林，源深蹲到黑发和女人脑袋燃烧过后的灰烬面前，用边上随手捡来的枯枝扒了扒，滚出来一个拇指大小的黑疙瘩。
他拿着手机照了照，发现是一个木雕，与那个烧成灰的女人脑袋相似，空荡荡的一个脑袋和长长的头发，黑乎乎的，布满了污垢。
鬼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嫌弃地掏出纸把木雕包了厚厚一层放进口袋里。拿起那个木雕后，那散发着古怪恶臭的灰烬就彻底消散了。
源深起身准备离开，然后一转头，就看见前方的树干背后，有一个罩着雨衣的人影。
他下意识望了眼树林外面，依旧有一层暗色薄雾般的东西让外面的景象黯淡着。
不是女鬼自己弄出来的？他疑惑地想着，又弯了弯眼。管它呢，反正直钩钓鱼已经钓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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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直播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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