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禹州路途遥远,没有现代平整的路面,车轮子骨碌碌压过坎坷崎岖的泥土地,激起沙尘飞扬。偶尔突出的石块颠簸得林琅一路晃晃悠悠,一身骨头都要摇散架。
“总管大人,可需要喝点清茶润润嗓子?”
“不用。”
“总管大人,可需要用点零嘴填填肚子?”
“不用。”
“总管大人,可需要替您念书打发时间?”
“不用”
“总管大人,可需要帮你按摩放松肌肉?”
林琅终于掀起眼皮,视线从手上的卷宗挪开,微微启唇:“如果你实在闲着无事,就给我捏捏腿吧。”
车厢里勉强算作宽敞,或坐或躺皆可。坐台前方不远处固定着一方小矮桌,桌下盖着一床柔软蓬松的棉被,被子里捂着几个发烫的汤婆子,林琅曲腿缩在棉被里,勉强驱散了寒冬的冷意。
如今要按腿,他慢吞吞把腿移出来一点,架在温衍跟前。
这种行为只在温衍刚投诚时有过,自温衍被重用后,林琅也没让他再给自己按摩,哪怕温衍有时主动提出,也被林琅三两句轻巧带过。
但林琅收回了对他表面上的信任,两个人之间偶尔亲近的虚假氛围被撕开,就像是做无用功,被拉近的距离一下好像又退回到了原点。
温衍跪坐在棉被的一角上,垂目低低应了声,一张姣好的面容有些发白,也不知道是天凉被冻的,还是近段时间被冷落引起的。
白嫩的手指从小腿一路向上按揉打旋,手法有模有样,将林琅多日赶路的酸胀都轻轻推开。
温衍的睫毛长而密,自上而下看去像一把展开的小扇,随着每一次眨动撩起均匀的弧度。
宛如隔扇相窥,那眼帘下的乌漆眼瞳忽的抬起,直勾勾盯着林琅问:“总管大人,力度可还需要再重些?”
林琅移开视线含糊其词:“还成吧,你就随便捏捏。”
林琅处理公务,温衍给他揉腿,两人皆是无言,气氛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寒风卷起车帘灌进来,林琅嗓子发痒,呛了一口猛地咳嗽两声,剧烈程度似要将肺咳穿。
温衍抬手就要帮林琅顺气,结果恰巧车子上下一震,他维持着俯身前倾地动作直直摔进林琅怀中。虽然两只手及时地撑到了林琅大腿两侧避免两人相撞,但额头却几乎要和林琅的下巴贴上。
林琅躲闪不及,只好顺势扶他一把,不等温衍站稳,立马就撒开了手。
动作干脆利落,像是要甩开什么脏东西,浑身上下散发出“莫挨老子”的排斥感。
温衍眼神暗了暗,唇线抿得平直。
马车的高度并不足以支撑一个人完全站直,所以温衍只能扶着车厢壁,躬腰保持平衡。他半弯着,自然下垂的衣服勾勒出他纤细优美的腰线,好像一只手就能握过来。
林琅边咳边和系统吐槽:“我人都快咳废了,这种时候就不要上演什么狗血剧情了吧。”
他话音刚落,马车骤然急停,温衍好不容易站定,又一个前栽迎面朝下扑倒在林琅的双腿之间。林琅眼疾手快,掌心朝上托住他的额头,才避免两人的发生亲密接触。
可即便如此,这是仍然一个远比刚刚更尴尬的姿势。
从远处看,两个人就像是在进行某些不可言说的事情,但凡此时有个人在马车上见到此情此景,难保不会误会,说不定还会感慨一句“玩得挺花”。
“打扰总管了,老夫有事与总管相商,不知总管现在可方便?”
车门口响起傅老先生询问的声音,是他有事寻林琅,叫停了马车。整个队伍已行许久,随行人员皆感疲惫,也是时候休息调整。
林琅压低声音催促:“你快起来。”同时,他还双手抓着温衍的手臂想把他拉起来。
温衍双腿一用力,离开棉被不到两寸又霍然坐了回去,柔美的面上挂着苦笑:“总管大人,元明刚刚那一下抻到腿上的麻筋,暂时站不起来。”
林琅:“……”你不是在搞笑吧?
他有点急,傅老大人可还在外面等着,让一个老人家大冷天在外面等太久,林琅良心上过不去。
“你再试试,或者你坐边上去,咱俩现在这样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林琅想抬腿抽出来,和温衍拉开点距离,但是马车里容不得他施展这种高难度动作。
温衍微微动了动,还是摇摇头,无奈道:“都不行,可能磕到了哪里。”
当着人家老师的面做出如此让人无法理解的举止,堪比在校园里违反高中生在校守则还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林琅不知道,究竟是他更社死还是温衍更社死。
然后——
温衍发顶一沉,就被慌乱中的脑子一抽的林琅按进了棉被底下。
“你别出声。”林琅附到温衍耳畔恶狠狠地嘱咐,音量却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清列的气息靠近,温衍的不自在地抬手去揉耳朵,这一分神的功夫,丧失了当场反驳的机会。
温衍体量瘦弱,坐台的活动木板被撞开,向上翻转留出一些空隙,这是平时用来放置杂物的。他卡在坐台和矮桌之间,恰好可以蜷缩成团,也不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温衍:“……”
林琅:“……”
他错了,他不该也犯这样的蠢……他们两人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怎么还整出了偷情的架势?
反应过来的林琅后悔不迭,他本可以大大方方把温衍扶到一边,傅老大人大概率不会多想,现在温衍钻到他被子下,这让人看了想不误会都难。
林琅欲哭无泪,但他已经说了“请进”,而傅老大人也已经掀开帘子进来,林琅不能再把温衍从底下扯出来。
林琅如坐针毡,他可以接受背上恶毒的骂名,但他没办法接受被人当做一个荤素不忌的变态啊。
傅老大人进来愣了一下,礼貌性问好,紧接着便在桌边坐下,开门见山,道:“不知总管最近可曾听过一首童谣?”
他将所提到的童谣复述一遍,童谣大致意思是当今圣上昏聩无能,致使上天降下惩罚,百姓民不聊生。紫薇星轨道易行,意味着旧帝星陨落,新帝星冉冉升起,将取而代之。
林琅心思还是混乱的,一时间没太能够理解傅老大人的意思,只道:“未曾。”
傅老大人坐的位置离林琅仅隔一丈,他若是再靠近一点,必然能发觉棉被底下藏着个人。
林琅坐立难安,整个人坐直,下意识将脚往回收了收。
衣料摩擦,脚后跟不知道触碰到什么东西,林琅听到一声痛苦的闷哼,惊得他心跳加速,侧目去瞄傅老大人。
傅老大人顿住,他面容依旧沉静,继而好似什么也没听到往下缓缓道:“素闻南御司明目如炬、遍察无咎,童谣流传如此之广,背后必有人助推。老夫担心,恐怕是有心怀不轨之人想借机攻讦朝堂和陛下,有碍社稷安稳。”
言下之意,是希望南御司充分发挥听墙角的专业性,摸清这个童谣的来源。
林琅一心二用,一边注意着温衍暗搓搓的动静,一边和傅老大人商讨公务,内心紧张,大冬天额前竟然冒出了汗。
有软软的东西蹭了蹭林琅的小腿,细密的痒意传了过来,林琅腿上肌肉霎时紧绷起来。虽然温衍动作幅度不大,但棉被表层缎面光线如水波流动,林琅任何的行为都会被放大,看得很明显。
察觉到温衍细微的动作,林琅更加紧张,他的腿搭在温衍身上,制止了他的动作,又屈腿把人往里头扒拉了几下。
很好,没扒动。还被推拒了一下。
他僵住,强笑道:“这是在下分内之事,必当尽心竭力。”
傅老大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也不多做停留,客套道:“那我便不再叨扰总管大人了。”
“您随意。”
傅老大人撩开帘子,回身欲言又止。他以手虚虚握拳抵唇轻咳两声,深深叹口气,温声关切道:“此行舟车劳顿,总管大人虽然年轻,但还是切记保重身体。”
林琅:“……”
“多谢大人提醒。”他咬牙挤出几个字。
车帘坠落,挡住外头的风雪。
林琅送走傅老大人,暗自松口气,他迫不及待地拽着温衍的衣领把人从下面扯出来:“你在底下动什么?”
可看到温衍此刻的模样,那股本要发出的气就堵在了胸口。
温衍整个人就像是不顾形象地在地里打过滚,衣衫不整,向两旁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头上的发冠被拨到一旁,如瀑青丝凌乱垂落在身前,很是狼狈地喘着气。
他皮肤如白壁无暇,衬得他满面通红十分灼眼,那绯色向下蔓延没入衣领中,看上去如掐碎花瓣流出的汁液惹人心动。
而这一切,他浑然不觉,清正的目光透出几分茫然,正因如此才显得更加诱人。
“总管大人,您压到我头发了。”
听到林琅的质问,他盈盈眼瞳溢出晶莹水光,润亮的嗓音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音量低到常人几乎不可闻,却仍然字字清晰地钻进林琅耳朵里。
他张开手,细致嫩滑的掌心躺着一小撮乌黑的头发,仿佛是对林琅无声的控诉。
压力给到林琅这边。
这样一说好像的确是自己的错,林琅有些不太敢正眼看他,出于愧疚说话都不太利索:“啊、啊抱歉,那你先收拾一下,衣服整理好,头发也梳一梳。”
傅老大人:谁懂啊家人们,看好的学霸学生和外校混混早恋了,可我还得装作不知道。太难了我.jpg
ps:温衍是攻,温衍是攻,温衍是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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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只会心疼总管(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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