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罗看着手中的只只吊着脖子的禽类，心情复杂又诡异。
在临镇寻了家医馆，医师正在柜上看书，看到他们风风火火从外面奔进来，也没有太过惊讶。
常年晚上不闭馆，他奇事看得多了，也有心理准备，碰到实在有困难的，他都会帮助，毕竟谁没年轻过嘛。现在年纪大了，大晚上还开着馆，不就是想那些晚不归家的浪人也有处可救命，因为自己年轻时就曾经被那样救过。
但手里拿着血淋淋的“鸡鸭鹅”来求医的这种神经病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过，“走走走，别来闹事！”
衔月喝骂了一声什么，医师定睛一看，注意到衔月拖着蛇尾，这才反应过来，这帮，可能是妖兽化人！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因为妖兽很少会向人类来寻医。
“你们……”他呆了呆，“放这儿放这儿吧，本人对兽类医学也有所涉猎。”
有专业的医师帮忙照看，两人都松了口气，衡羽等人身上的伤略轻，不管内伤外伤都还算来得及医治，即便是较重的内伤，以后肯花时间调理也就没事了。
严重的，是玉河仙身上的毒，火锈毒，正是之前中了三道火锈钉上的。至于灵力亏空，筋脉断裂等，在此毒面前，都是小事情了。
火锈毒，焚烧血液的毒，现在玉河仙身上的三处伤口边缘都已被烧空坏死，难以愈合了。若是此种毒中在肢体上还能断肢以求活命，重要的还有一处脖颈伤啊。
玉河仙现在还能活着，都已是奇迹了。至于解药，医师表示没有，且极难制作，至少不是他这等三流修士可以炼制得出来的。用药拖，也只能延个半刻钟了。
方罗面无表情地看着玉河仙，他微张的眼珠已经泛黄了，好似已经开始腐烂一般。
看不下去，方罗拿出自己的长镰，沉声道：“虽然我很喜欢‘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这种意念，甚至觉得如果你能撑下去，可能还有什么办法活下来。但我不喜欢强迫别人去坚持。你若觉得实在痛苦，我可以帮你了结。想死的话，就闭上你的眼睛，我给你个痛快。”
同为人世的受苦者，方罗知道，痛苦起来，真的让人想死。世界上，对他来说，竟没有任何一件物什的快乐能让他盖过痛苦、从而期望留在世间的。单纯的痛苦就是这么可怕。
旁边衔月一脸愕然地一边捂着伤口，一边龇牙咧嘴地踉跄着要阻止他。
然而玉河仙微张的眼眸却拼了命地睁了睁，眼睛始终不肯闭上。
方罗收回长镰。
是吗，看来他有宁愿继续忍受痛苦，也要继续活下去的物什啊。
他现在回隐渡门去找医技非凡的百冽华，来得及吗？毕竟百冽华是主角，那对他想做的事情，也该有点主角光环吧！方罗思忖一瞬，就腾空而起。
却猛地被旁边衔月扯了下来，“血，用你的血试试！”衔月说话间，急得脸几乎都要变形。他忍着自己的伤口，一路急速赶来医馆，也有些自顾不暇，缓不过来。脑中刚才被方罗的动作吓得惊醒，才立马想到这个办法。
方罗愣了下，直接就着鹅嘴上可怖而又细密的牙齿划了一道，汩汩的血流入鹅嘴。他一边看一边道：“对这么严重的伤口，会有用吗？而且他脖颈有伤，食道也伤到了吧。”之前听衔月说魔修的血对他们这种妖兽是大补，但再补还能清毒生肉不成？又不是仙丹，太离谱了吧？
他自己虽然不信，但也不想错过任何一丝的可能性。
衔月摇头：“是没用。”
“……”方罗翻了个白眼，刚要收手，就听见衔月喘着气道：“但他的修为，驻留在圆满十三阶多年了。”衔月说着，好似有些在意一旁的医师，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既然有理由，方罗便也没有收手。
“妖兽大圆满后的升阶，身体会为了适应人体的化形而重组一次。临死前的升阶，我们妖兽有传说，称之为槃升。”衔月还是轻声含蓄地解释道。
方罗有些明白，衔月的意思是怀疑自己的血对妖兽有修为进阶的功效？
哪能啊！不然的话，他的身体岂不是要被当成阴邪属妖怪眼里的唐僧肉了？
但想到主角百冽华小说中变为药人之体，以血救世人的剧情，那不是唐僧肉又是什么，而且，这个世界，确实也有不少养药人的事情。
“可你之前说过，魔修的血对阴邪属的妖兽是大补，但白鹅算阴邪属吗？”
衔月听完也有些犹疑，“五毒算阴邪属，有部分蛛类也属于。但鹅……确实不是。”
白鹅的眼睛此时闭上了，方罗凑身下去细看，“不会加速他死亡了吧？”
可就在这瞬间，从玉河仙的身上，陡然发出夺目的青光，一股如同剑气般锋利的飓风冲天而上，直将医馆的屋顶顶破，落下片片檐砖下来。
幸亏方罗躲得快，亦直接被青光排斥到了另一侧的床边，方罗被拦腰一撞，痛得咬牙切齿。
透过屋顶，看到在夜空中，一只白鹅张翅朝东，仰头长啸，但鹅叫又那么嘶哑难听，仿佛在骂老天给了它这样一幅喉嗓。
方罗瞥了眼衔月，难道真的有效果了？
但白鹅的叫声却陡然变音，好似在与什么争斗，在用最后的生命诅咒敌人一般。
方罗也看到，在白鹅张开的巨翅上，有一抹红光在四处游走。
“那一定是积聚的火锈毒火！你们给它喂了什么？毒火居然积聚起来，在它身上各处焚噬血液，愈烧愈旺了！”一旁的医师突然道，他刚才忙着帮其他几只鹤包扎，就没去管他们两个在对那个一刻钟就会死的同伴做什么。
“草。”方罗大骂，一边在心里对玉河仙说抱歉，一边暗暗警醒自己以后可千万不要中火锈毒，别人估计是一刻钟死，换做自己，大概是一秒就全身烧死。
衔月也有些失望，还以为是方罗的血液真让他升阶起了效果，没想到，是毒火生变，回光返照的挣扎吗？
正此时，衔月眼角突然划过一抹寒光，几乎是瞬间，他朝着身旁一人就扑倒而去。
方罗听到动静扭头就看到衔月与不知何时醒过来化为人形的衡羽扭打成了一团，而在他们的脚边，横落着一把搭箭待射的弓。
“放开我！我只是，想了结他的痛苦而已！你们难道听不见他的悲鸣吗！”衡羽被衔月一手钳着双翅压在地上解释道。
方罗微眯眼看着他，这衡羽，不对劲，自己刚才想动手好歹也提前问了玉河仙一句，紧接着，这人就效仿？是兽类未通人性的野蛮模仿，还是，他本意就是谋杀呢？
旁边几只鹤受伤很重，暂时还未转醒，也无法问此时他们的大师兄到底是什么情况。
“放开我！”衡羽大力挣扎着从衔月压制下逃出，他捡起一旁的横弓，满目狠厉，动作快一些！毕竟，只有他认出来了，那抹火红，是师父的万鹤之心，他是真的要升阶了！
若是让他升阶成功，恐怕，自己日后，就真的再也逐之不上了！
咔啦——
突然，一声轻微的骨响，如同划破空间的利刃，将所有的喧嚣都在瞬秒间割裂。
方罗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衡羽，本来正对着自己的后脑勺，如今猛然变成了一脸惊滞的正脸朝着自己！
再看他脖颈上可怖诡异的褶皱，衡羽的头颅竟然在刚才瞬息之间，被扭转了数圈！
而罪魁祸首，是方才被陡然扔下罩住衡羽的一道小旋风！如同当初立于玉河仙手心的那枚一样。
方罗抬眸，却看到一人散着一头墨发，裂片的衣衫如同圣羽般飘扬着从上空幽幽而落。有瓦片碎石一同落下，却都在触碰到对方身上的青光时，化为灰尘消散于空中。
脸是玉河仙的脸，但是身后却褪去了巨翅，像个真正的人类一般。英隽的容貌在青光的照耀下，带着披散的墨发显得更是风流韵致。
明明他衣服破裂，但却没有丝毫野蛮之感，身上的匀称的筋肉显得力量十足，充满了自然原初的美感。
正此时，一旁有只鹤人醒来，他神态好似还余留着之前战时的慌张，虽然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处，但是看到另一边倒在地上的衡羽尸体，他惊叫了一声。
众人也都从事态大变的震惊中惊醒，衔月拿出不少灵石打点了一旁看热闹的医师，让众人赶紧离开此地，有事路上说，之前动静太大，恐怕会遭人注意。
衡羽的尸体被玉河仙收了去，“我们这边大致的事情就是这样，你们呢？百冽机解决了吗？”玉河仙淡定地问道。
说话之中，他们在远处的山中寻了处隐蔽的山洞，坐下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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