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寻冬的头更低了。近日身边人都太好,好到让她忘了她与众人之间原本的界限。有些界限,是生来就有,此生都要背负着的东西。她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阿母两字,六节瞟了一眼,道:“活得好好的。上次南雁归乡去探望了,听说很生你的气。南雁还拜托了她爹有空多探望。”
啊,欠南雁的东西更多了。
遥远的路程开始前六节同她说得最后一句话是:“南雁若是见到你腿废了不知道要难受成什么样,为了她你也要保住这双腿。”不好的语气,却稍稍让扶寻冬心里舒坦了一些,六皇子如此在意南雁的感受,想来至少在大玉时,南雁没怎么受过苦。
那她就还有脸面去见南雁的爹,还有脸去见自己的恩人。
一路换得是最快的马,日夜不停地赶往西域。原本漫长的车程硬是缩短过半,赶在扶寻冬这双腿彻底不成了前赶到了西域。
她的腿几乎已经没有知觉了。早几日她疑心自己身上是否有腐烂味,六皇子掏了瓶药给她选:“吞下去,人会少活几年,但身上的血会流得变慢,你的腿能晚几日死。”
她接过,打开药瓶,两颗红色小圆珠,没有犹豫她决定为自己保下腿。正抬头准备要吞,六节拿着纸扇一挡:“我给了你选的机会,将来南雁若是问起,不可说是我强迫你。”
扶寻冬郑重地点了点头。而后,她一鼓作气地果断咽下。这药果真有用,她渐渐麻木了痛觉,也麻木了自己。她回想了自己同析问寒的行为,心下有些懊恼又有些绝不能说出口的甜意,说着她做到天下第一之前都不谈论二人的私事但彼此的勾连却在与日俱增。
若只是嘴上说着眼前先不做一对,而做的事却都是眷侣做的,那嘴上说的话是说给谁听的呢。她决定要对自己诚实,也要对周遭人负责。这几日她都躲在马车上,非必要不肯下去,析问寒来问她几次她都礼貌回绝了。
礼貌、疏离,什么时候又成为了她的武器。很难说她回避的原因没有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腿。那日刚醒她自己还没见过伤口,眼下见了,越发有些自厌起来。这世上真的有能医白骨的草药吗,若是治不好,她只要抵着这两根骨头跳舞,还是这两根骨头都保不住呢?
析问寒见她这几日都避着自己,生怕自己再黏上去她要厌恶,所幸也就只隔着远些看。路上,他把已知的线索都顺了一遍。
“合庆,”析问寒道,“已经联系不上母亲了。去往西域后,发生什么都好,你务必要先保护好你自己。”
“阿兄,你怎么总说这些丧气话。管西域有什么豺狼虎豹再可怕还能有烟尔安那个泼妇可怕吗?”
一阵凛冽的风随着鞭子抽进马车内,一鞭钉在合庆脸边。烟尔安一脚踹开了马车顶,收回鞭子很是不爽地盯着合庆:“你说谁是泼妇呢?一天到晚就会在哥......他面前诋毁我。”
烟尔安这脚力气使得大,整个马车登时就四分五裂了,木板四下散开砸在地上扬起不小的尘土。
“烟尔安,你不是泼妇是什么?你有毛病你。”
烟尔安有些不舍地看了希析问寒几眼,人还没看够就被合庆气得够呛,当即甩起鞭子就要同合庆对打。她步步都是杀招,合庆为了自保不得不也拿出些真本领来。
这一家打得精彩又恐怖,从西域边界处一直快打到城门外。西域多沙地,这一路上他们二人打起的沙子迷得所有人眼睛难受。打到合庆实在是打不过要败了,刚巧扶寻冬卷起帘子来透气,烟尔安一眼看到她那张虚弱苍白小小的脸庞,烟尔安登时就不打了,她问析问寒:“你是为了她要还魂花求命?”
“是。”析问寒看着她,“小安,你的武艺又精进了。”
“那是自然。我打得好吧,比他好多了吧。”
合庆一身都是尘土,整个人狼狈极了,他一瘸一拐走回来同他阿兄委屈:“阿兄,这个泼妇。”
析问寒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技不如人要认。小安,她的腿等不了了,我知还魂花极其稀有。若你愿意,我。”
“我不愿意!”听他要拿出什么交换条件来,烟尔安立刻堵上耳朵,“不听不听。你每次来看我都是因为这个因为那个,你从来都不是单纯来看我的。”
“小安。”
“好吧,有几次是单纯来看我的。可那几次你身后都跟着这个讨厌鬼。”烟尔安指的是合庆。
合庆当即也不服:“我怎么讨厌鬼了?你讲不讲道理烟尔安,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你莫名其妙欺负我?打完我还不许我同我阿兄告状。”
阿兄两个字似乎是刺激到了烟尔安,她扬鞭又要抽合庆,只是这次被析问寒拦下了,析问寒一手轻扣着鞭尾,有些无奈:“小安。好了,不闹了。”
扶寻冬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析问寒同这姑娘的关系似乎很好。她看这个被叫做小安的姑娘,肤白貌美,西域的风沙一点也没磋磨掉她的外貌,反而为她添了一丝内陆少有的风情。她同析问寒站在一起,你只肖看一眼便会认同他们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心里有个声音在低吟,他们真般配。扶寻冬低下头,没有再看的力气。
六节在一旁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他觉得有些好笑,他是知道析问寒同烟尔安的关系,所以觉得眼前人的表现真是有趣。想笑几句,怕南雁以后知道了同他生气。出声提醒?他凭什么要替析问寒解释。
前面,烟尔安还在撒闷气。她看向后面又看向析问寒:“她是谁?她同你是什么关系?我为何要用这么宝贝的东西救她。”
析问寒念着扶寻冬不愿被桎梏,用只有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对烟尔安解释道:“小安,她是我心上人?”
烟尔安当即眼神就不对了,她立刻往后面看,奈何那个女子低着头她什么都看不清。“你说的是真的?她不是你什么萍水相逢的阿猫阿狗,你不是善心泛滥了路上捡个谁就要西域的秘宝来救?”
合庆听着烦:“你快点吧就说你救不救,我阿嫂等着呢。打架那么利索,现在这么磨磨唧唧。烟尔安我说你真的,啊——!”合庆被烟尔安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了两腿之间,疼得在地上打滚。
“合庆......”析问寒要扶他,看了看烟尔安的脸色,怕是自己安慰合庆她会更不爽利,析问寒终是无奈道最后一遍,“小安。”
“知道了,”烟尔安失了水分的果蔬一样,“先进城吧,我去同蹉绿叔说还魂花的事。”
就此进了西域城。进了西域城六节就不跟着他们几人走了,他对扶寻冬道:“我去找南雁。”说罢就跳下了车。
眼前的西域,同史书上好像大有不同。依旧是街上美人繁多,穿得衣料也比其他地方少些,只是人人的脸上好像都有些愁云,像在怕什么东西忽然窜出来捣鬼。
也不知六节要析问寒同他一同进西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只有析问寒能哄得住那个叫烟尔安的姑娘么,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有什么立场与资格来揣测这些。
腿已经没了知觉,人也快没了。六皇子不同她坐一车后,她绷直的背终于松了下来,不知是真累了还是人难受,迷迷瞪瞪就半昏半睡了过去。马车一路到西域古国的尖塔里,到了地点她也没清醒过来。几人在外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反应,最后析问寒小心地掀开车帘,弯腰进去,才发现她是烧迷糊了。
几日没见到她,怎么又瘦了。四下也没有外人,析问寒小心地抱她下来。
合庆见烟尔安这表情,忍不住道:“你什么眼神看我阿嫂?”
烟尔安踩他一脚:“小点声别吵醒她。”
“你。”合庆转头看他哥全然的注意力都在怀中的人身上,只得硬生生把七咽下去了。
外面风沙蔓延,尖塔里倒是别有洞天。与暮西狄家那样豪横的装饰不同,西域多用彩色玻璃、木雕,与壁画,更有宏伟古朴之感。【1】
烟尔安上前:“你先把她放在这吧,王庭的医者马上就到了。让这个讨厌鬼先守着,蹉绿叔有话要同你单独说。”
“好。”
无外人之地,蹉绿等着析问寒等了几日。见他来了,直接问道:“那女子同你是什么关系?”
“是我心上人。”
“哦?”蹉绿倒也不算太意外,“我的人说,是那日大玉宴请上领舞的那个舞姬?”
“是。”
“你可知她是六节派去你大玉的秘谍,是细作。”
析问寒垂了垂眼,心中一片清明:“我知。”
“如此,还喜欢她吗?”
“喜欢。”
“好,那我也不拦你。”蹉绿拿出一张羊皮卷,“还魂花本就是公主留给你兄妹二人的东西,只是此花难养又难得,到你们这一辈怕只剩下一株母株还藏在禁区的峭壁上,这些年间它究竟开出了几朵花,只有等你攀上峭壁才有可知。这是地图,你纵是武功高强,也需十分小心。”
析问寒接过,看向烟尔安:“小安,这花也有属于你的一半。你同意我摘下来吗?”
“我同意的哥哥,”烟尔安抬头去看她一母同胎的哥哥,“既是你心上人,我同意的。”
她替哥哥弹去肩上的风沙,示意他快去吧。
【1】参考了新疆建筑风格 本段描写来自网上搜索新疆建筑风格描写中出现的答案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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