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看什么呢?”
“桃可甜了,为什么不吃?”
“母后死了就死了,这是你必须要走的剧情。”
季笑山听见自己一直在说,被吵得心烦,又管不住嘴,就好像被魇住了。
对面窗棂的书案前坐了个矜贵少年,他手侧桌案上摆了两个大肥桃,油光水滑,似乎是自己提到的桃。
少年苍白修长的手覆盖在桃上,他眸光清冷,眼底却蕴含某种倔强,定定看向自己,不说话。季笑山不受控的想,终于愿意吃了。
不仅身体受限,思想也被束缚。季笑山仿佛坠入一场毫无逻辑的幻境,无数疑虑从心底窜起,他与这少年到底什么关系?他努力眯眼,想看清少年薄雾后的脸,耳朵,鼻子,嘴唇。
刹那,像是听到他心声似的,薄雾尽散,露出一张漂亮到不像话,但熟悉的脸。
谢安鹤?五官还没有彻底长开,美到雌雄莫辨,准确来说应该是几年前的谢安鹤,他身上只有纯粹的冷清和傲气,并没有之后的冷漠和狠厉。
“季笑山。”季笑山听见小安鹤在说话。
声音很冷,甚至裹挟咬牙切齿的味道,“孤不需要你可怜!”
话落,什么东西砸在他胸口,伴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天旋地转间,季笑山从桃树上掉下来,他听见一声石破天惊的气音从自己嘴里迸发出来,“幼稚鬼!”
砰!泥土湿软,水洼映满树桃花,季笑山起初有点蒙,回过神后趴在地上笑了好一阵,原来小安鹤情绪这么鲜明。
而眼角余光瞥见的东西,季笑山笑声嘎然而止,他不确定的凑过去看。
谢安鹤?!
季笑山心跳如鼓,急促有力。
他为什么会长谢安鹤的脸?!
季笑山嗷了一嗓子,自己把自己吓醒了。
他靠坐在床头喘气,劲还没缓过来,漏进来的冷风吹得他瑟缩了下,昨晚窗明明关了,他瞥眼,确实关了,门却大敞,谢安鹤抱胸斜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垂眸看他。
季笑山:“……”人麻了。
谢安鹤平静问:“做噩梦?”
季笑山心神不宁,“嗯。”
谢安鹤笑了下,眼里没有丝毫笑意,“你在梦里喊孤。”
空气一片死寂,季笑山眼皮狠狠抽了抽,“殿下,听臣解释!”
谢安鹤点头,缓缓走过来,“嗯,解释吧。”
季笑山:“……”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硬着头皮扯谎,“臣,梦见殿下遇险——”瞬间灵感涌入心头,他越编越起劲,“远处埋伏弓箭手,而近处柔然敌军将我们包围,千钧一发之际,臣利剑出鞘,雪芒寸闪!将为首敌兵逼退数尺,而霎时天降神驹,认殿下为主,可时况紧急,我大呼殿下,一巴掌打在神驹屁股上,烈马嘶鸣,迅速驮着殿下冲出重重包围,逃出生天!”
季笑山突然觉得自己有说书的天赋,不仅解释了为什么在梦中喊殿下,还表了波忠心。
谢安鹤静静听他胡扯,眼前人大概说得太过入神,完全没有留意里衣领口大敞,露出里面光洁细腻的皮肤,谢安鹤停在塌前,完全没有要提醒的意思,“哦,看来笑山对孤,忠心耿耿啊。”
季笑山连忙点头,是的是的没错!
“你的结局呢?”
季笑山点头的动作微僵,这个他还没想好。
他思索,“臣没有神驹,乱刀砍死或者万箭穿心而死吧。”如果说天降神驹算浪漫主义,那他给自己的结局倒是现实主义了。
他一说完,明显感觉到殿内的温度骤然降下几个度,只听谢安鹤一字一字轻声道,“死?还是想死吗?”
季笑山突然右眼跳得厉害,立马提醒道:“只是梦,不必当真。”
“你该庆幸只是场梦。”谢安鹤眼底尽是凉薄讽刺,他居高临下,轻轻拍了拍季笑山刚醒还有褶皱的脸,“否则,孤不介意送你一程。”
季笑山喉结滚动,不懂谢安鹤为什么突然变脸,但这人惯常阴晴不定,并不妨碍他眼神坚定得能入党,即刻举手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否则——”
突然一件朝服倏然盖头上,黑暗笼罩下来,季笑山听到谢安鹤声音不耐烦,“换上,今日上朝。”
“是。”
原来谢安鹤过来等他一起上朝啊。
大齐老传统,每至腊月,百官上旬总结当年税收与支出,查漏补缺,下旬则休假半旬,季笑山刚穿过来那会,赶巧赶上休沐。
上京城的天爱下雪,比如此刻,殿外漫天飘雪,谢安鹤撑伞立于风雪中,气质矜贵疏离,浑身散发生人勿进的冷漠气息。季笑山不由想,若是谢安鹤小时候真跟他梦中那样,没有再经历书中的那些腌臜事,是不是会多些人情味。
谢安鹤撩眼看过来,“看完了?”
季笑山偷看被抓包,讪笑:“看,看完了。”
谢安鹤挑眉,“那还不快滚过来。”
季笑山麻溜滚到谢安鹤伞下。
东宫离早朝的太和殿不算远,一刻钟的路程,季笑山才想起来自己是第一次上朝,什么礼仪什么站位,他都不懂,赶忙求救系统。
【文左武右,三师三孤排首位,皇子王爷其次,最后以官品高低为序依次排列。】
官品?季笑山低头看看自己的官服,摸了摸其上的刺绣,“有只小鹌鹑。”
季笑山摸鹌鹑的手肘怼到谢安鹤的手,他下意识抬头,正巧,谢安鹤也在看他的小鹌鹑,虽然谢安鹤唇线抿直,但眼底的笑意丝毫不遮掩。
季笑山严重怀疑,谢安鹤若不是还有那么点岌岌可危的修养,绝对会冷嘲热讽一番。
太和殿前,百官陆陆续续进入太和殿,季笑山碰见个熟人——赵瑞。
赵瑞瞪大眼,视线从谢安鹤撑伞的手,移到谢安鹤的脸,又不停在他与谢安鹤身上来回流转,最后视线落他身上,神色微妙难言又似乎掺杂被背叛的恼意。
他的举动引得身边几名官员的驻足,他们也顺着赵瑞的视线,看过来,结果震惊得张大嘴,可以塞下十个鹌鹑蛋,这位小公子胆子也忒大,居然敢蹭罗刹爷的伞。
季笑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看向他们,蛐蛐我?
【站最后一排。】
季笑山:“哦。”他的注意力回到百官站位上,好不容易找到犄角旮旯的站位,他看着成千上百个后脑勺,有些无语,元封帝太好面子,他芝麻大点的小官也要拉来撑场面。
赵瑞见季笑山终于站定,上前抓住他的双臂,他发疯发狂的想问季笑山,你不是喜欢大殿下吗?什么时候勾搭上谢安鹤的?!
而他的质问并未问出口,元封帝已然入场,赵瑞只得憋口气,撒手往前走上四排,回到自己站位。
季笑山:“……”新型的炫耀方式?
太监鸭嗓尖锐刺耳,“皇上驾到,众臣早朝!”
众人齐齐拜下,元封帝沉声道:“众爱卿平身。”
季笑山心中惊奇,怎么算,元封帝顶多四十几岁,如今高台之上的人少说也得七十好几,面容衰败,干枯的老皮仿佛挂在骨骼之上,也不知得了什么怪疾,此刻咳得胸膛剧烈起伏。
底下百官似乎见怪不怪了,没有过多反应。
元封帝缓过气,食指中指支着额角,没什么精神说:“江户部,把去年的账与众爱卿说说。”
腊月上旬时,户部已经汇总完上京及地方三十七郡的税收,统计好各部报上来的实际开支,而其中是否弄虚作假,与去年预支对比,是盈满还是亏空,都在今日公布。
今日朝会,算是御前财务会。
“是。”
户部尚书出列,肥硕的身材裹暗绿官袍里,走路时一耸一耸,季笑山远远瞧着,像只行走的大肉粽。
“经核实,各部各地账目属实,去年年初的各项开支预算为三千九百八十万两,腊月统计出来的账单共耗银三千零七十万两,而去年全年的税银共四千万两。”
江户部圆滑的眼盈满笑意,他跪下来,提前恭贺,“仰赖皇上如天之德,去年盈满九百三十万两白银。”
众人心想,这马屁不能让他一人吹,就在他们也要跪下去恭贺时,“等等!”
声音浑厚,带着桀骜不驯的狂。
男人从武官行列走出来,人高马大,小麦肤色,即便身着象牙白银丝长袍,也难掩周身一股凛冽肃杀之气。
他朝殿外喝道:“抬上来!”
三大红漆木箱被抬上来,轰然摆在太和殿中央,众人往里瞟,尽发现全是账本!
户部尚书终于意识到不对,“永安王这是何意?”
永安王?
季笑山往前瞅。
书中提过大齐第一位封王的并不是年长的大皇子,而是战功赫赫的三皇子——永安王,年仅十五岁便投入当年绝燕关之战,解城下之围,一举击退柔然,时至今日已然为大齐换来五年太平,实乃当之无愧的少年英雄,可惜他在那场战争中右手筋脉具断,再也提不动刀剑,只得留在京中修养多年。
季笑山又瞅了好几眼,瞧着倒是健硕,也不知道右手好了没。
三皇子并不搭理户部尚书,只朝元封帝拱手:“这些是儿臣从广阳、平阳、南阳三郡郡守府邸中搜刮出来的账目,去年三郡实际税收在三百万两,呈给朝廷的账本却只记一百万两。”
江户部脑门冒汗,一头磕在金砖上,义愤填膺道:“他们居然敢做假账欺瞒于陛下!”
“是么?”三皇子轻蔑笑了下,他从袖口掏出几封信纸,“这些是三位郡守与尚书大人来往的信件,不仅提到六百万两白银全部上供给尚书大人,而且啊,往年大人的贪墨也具有涉及!”
江户部厚实的脸皮抽搐,心头悚然一沉,他下意识看向首位几位,苍颜白发,面色平静,全然置身事外。
“二哥,有什么要表示的吗?”三皇子眉梢眼角尽是嚣张之态,“尚书大人可是你亲舅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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