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还是那副热心肠的做派，挪开步子将女孩暴露在月光之下，大大方方地介绍：“这位是我们上场副本的队友。”
“叫我杯酒就行。”
女孩接过话头，整个人走出阴影，头顶的ID完全展现——浅酌一杯酒。
“你好。”唐溪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扭头问狂拽暴龙神，“NPC说的破庙在哪？带我去看看。”
狂拽暴龙神点头，转身就要带她前往目的地，七九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你们俩真的要去吗？”
两个冷若冰霜的女人同时偏头看他，似乎在说：不然呢？
“可是刚刚追击我们的怪物，不是，不是还没有下落吗？”七九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借口，就是不敢承认自己胆小的事实。
唐溪也不拆穿他，眼神意味深长地在另一位女性身上停留片刻，不容置喙地说：“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狗腿一号屁颠屁颠地跟上，浅酌一杯酒紧随其后。
前行途中偶有鸟兽鸣叫，唐溪和暴龙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大多是一问一答。
“你和七九一直在组队通关吗？”
“对，每场副本都采取筛选制，我和他还算有配合，就一起了。”
“有初始技能了？”
“嗯，比以前更强了。”
“你见过违反玩家守则第三条的玩家吗？”
几人脚步减缓，不远处破败崩塌的残垣断壁隐隐若现，依据滚落的香炉和断头的雕像勉强能够辨别出旧址风貌。
气氛有些阴森的宁静，几分钟前的惨状历历在目。
唐溪和暴龙神对视一眼，她问的这个问题不偏不倚，恰好是每个玩家都知道的，尤其是当着一个“外人”的面。
“见过，但不多。”暴龙神语气平淡，“主动击杀玩家的人，下场都比较惨。”
“诶，小缘姐，你别说。”七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挤到二人中间， “我发现这里有个bug。如果我利用规则杀人，那系统就不知道我是凶手，就不算违反守则了。”
“那样的话，凶手不就什么都得不到了吗？”
女孩阴测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空洞的双眼紧盯三人，宛如来自深渊的恶鬼。
破庙高墙外的歪脖子树上，依稀挂着破破烂烂的红绸，在空中打了个转，又滴溜溜地落下。风声变得尖锐狠厉，宛若一把尖刀抵着人的脖子。
七九艰难地吞咽口水，想要转动脖子看清身后的景象，大难临头之际还不忘打嘴炮：“我说杯酒啊，你是不是看见什么小……”
“……怪了。”
暴龙神单手将他甩到一边，从虚空之中取出一把弓箭，手指搭在弦上的同时，暗芒从手腕钻出，化作利箭。
平地升起土墙，结结实实地挡住风刃的攻击。唐溪正站在墙头冷眼旁观，手心朝上托举一团石沙。
“杯酒，我们没有恶意。”
当事人却不以为然，反而加快了攻击频率，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
“对啊杯酒，我们就是推测，也没说凶手就是你。女孩子家家的，不要那么暴躁。”七九见缝插针道。
也不知是不是这番话起了作用。
女孩避开箭矢，轻轻一跃落在唐溪面前：
“我也想验证一件事。既然守则说明玩家间禁止自相残杀，又为什么会给出击杀玩家小缘的支线任务？”
她的语气是那样笃定，似乎透过肌肤洞穿人心，“除非这个小缘身份成谜，又或者多次违反规定，被游戏拉黑了。”
偷听墙角的暴龙神耳力极好，她和七九实时共享二人的对话，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
唐溪绝不可能主动杀人。
从未主动杀人的唐溪神色不变，站在墙头看她表演，“所以你不惜暴露阵营，也要现在杀了我。”
“对。”
唐溪叹了口气，视线落在被狂风吹散的破庙废墟上，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有效线索。她抬手挡住铺天盖地的风刃攻击，不断逼近对手。
虚空被数道银光破开，密密麻麻地分布其中，那是唐溪最常用的匕首，只不过少了刀柄，充当暗器的作用。
刀锋中心的目标却毫无察觉，依旧信心满满地站在原地。
浅酌一杯酒：“别以为挡住我的攻击就……”
剩下半句话被闪着白光的刀刃堵进喉咙，女孩口腔之中涌上一股鲜红的液体。
“就怎么样？”唐溪淡淡道。
她摇了摇头收起攻击，垂眸看着那人破布娃娃一般落在地上，五彩斑斓的道具如同烟花，绽放散落。
“扑通，扑通。”
心跳声在耳边无限放大，血液飞速奔涌。随着“收到权限”提示音响起，唐溪的身体被能量充盈，如同泡进一汪温泉，驱散密林的阴森寒冷。
土墙瓦解，灰尘飞扬之际，七九收起下巴，而狂拽暴龙神不解地上前诘问：
“你杀了她？”
唐溪没有否认，只是站在原地，就那样看着他们。年幼的狂拽暴龙神神情恍惚，仿佛第一次认清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
不对。
应该说，她一向如此。
初见时，她就带着她们直奔谜底，带着她们纵火杀人，甚至和来历不明的男玩家眉来眼去。
“小缘姐，”七九出声，“有新发现？”
他是在场唯一的主播，等同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行走摄像头，身边的一切都被捕获，投放到另一个世界。
既是优势，也是劣势。好处是升级和初始技能获取比其他玩家要更早，坏处是他们无法主动关闭直播间，毫无**，同时失去很多秘密的知情权。
唐溪托起狂拽暴龙神的手，在上面轻轻摩擦，像是在打圈，绘制某种圆形符号。七九好奇侧目，却被挡住，只勉强看出是个数字“8”。
或许死亡不是终点。
三人就此问题不再探讨，将地上散落的道具捡起收好，动作笨拙地掩埋尸体，随后试图在破庙当中查找线索。
断壁残桓之中尘土飞扬，破旧的牌匾被人举起又放下。唐溪捡起滚落的香炉仔细查看，发现那竟然是金子做的。
这样的穷乡僻壤，要找出一块完整的金子可不容易。
“七九，关于山神，以及他要找的新娘，你们了解多少？”
炫彩菠萝头先是震惊地看了唐溪两眼，又痛心疾首地摇头叹气，一副“你果然从一开始就在跟踪我们”的表情。
“据我所知，每个玩家的出生点应该是不同的。”
七九故弄玄虚地说：“我们的刷新点就在这座破庙，一睁眼，庙就塌了。杯酒说了句‘快跑’，然后就死了个人。
村民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队伍，边跑边说别抓他，什么山神来找人了，什么最后一个会死。”
“所以你们就被那个女孩牵着鼻子走。”
唐溪捏了捏眉心，心想人杀早了，浅酌一杯酒绝对发现了重要线索，才会不惜毁庙杀人，甚至狂妄自大地攻击她这个“无辜路人”。
布料和石块的摩擦声窸窸窣窣，狂拽暴龙神沉默地拽出灰扑扑的红盖头，看清沙石之下掩埋的雕像头颅，忍不住惊呼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
七九趁机错开话题，看到石像的脸也大惊失色，他指了指石像，又看向唐溪，磕磕绊绊地说不出话来。
那石像有着一双淡漠锐利的眉眼，微微上挑的眼角和下垂的薄唇，竟和唐溪有八成相似。
唐溪也在观察那座石像，可在她眼里，那只不过是最普通的神像而已。所以她不理解其他两名玩家的眼神为何如此怪异。
好在她足够敏锐，也从不内耗。
“你们看到了什么？”
“小缘姐，我说句话你别害怕啊。”七九嘴唇嗫喏着开口，“这石像有点问题，它，它的脸……”
“石像的脸和你的很像。”狂拽暴龙神直截了当地说。
她话音刚落，阴风四起，几人眼前似乎又昏暗了几分，窥不见的密林深处，某些诡秘的存在蠢蠢欲动。
“不可能。”
唐溪否认，她取出手机打开相机，飞快地拍下石像的脸，举起手机向二人展示照片。
还好她保留了这件唯一的道具。权限“造物”固然便携，弊端也同样明显，不能凭空创造游戏副本内不存在的东西。
也就是说，权限也要在游戏背景内才能发挥作用。
眼前的二人明显放松下来。七九费解地将照片和石像做对比：“那为什么在我们眼里，这座石像会长着你的脸？”
任谁莫名被人做成石像也会不爽，何况这还是子虚乌有的事。
“少说两句。”
眼看唐溪的脸色愈发阴沉，狂拽暴龙神阻止七九继续发散思维：“说不定和浅酌一杯酒的任务有关，她把小缘姐认成了其他NPC。”
“这座庙叫什么名字？”唐溪反应过来，当即询问。
可当几人将牌匾再次翻过来时，才发现字迹早已被人抹去，只留下最后一个隐隐约约的“庙”字。
强烈的违和感被放大，这座庙供奉的极有可能是山神，或者山神的新娘，灰扑扑的红盖头正被暴龙神拿在手里。
唐溪不再纠结，换了个问题：“和你们随行的玩家是怎么死的？”
提到同伴的死亡，二人脸色难看起来，七九和死者近距离接触过，听到她这样问，只能勉强回忆当时的细节。
“你这么一说，当时好像有一阵风，咻的一下窜过去，然后他人就没了。”他猛地握拳砸进另一个手心，“浅酌一杯酒的初始技能和风有关。”
最擅长骗人的玩家第一次被人摆了一道。
还好那人已经被唐溪淘汰。想到这里，七九有些后怕，看唐溪的眼神更加敬畏崇拜。
“小缘姐，那我们下一步去哪？”
唐溪收起手机，语气平稳：“去找村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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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山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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