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省运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即将迎来一个周末。

但省队通常是没有周末的,孩子们顶多比平日里少训练一会儿,有些还要上文化课。

就算没有安排,也不能随意出门,实行全封闭式管理。

晨间七点,食堂里刚参加完比赛的健儿们暂时懒散下来,睡眼惺忪、哈欠连天去打饭。

在这种蒙着层罩子似的热闹里,极具穿透力的响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范彪一手拿着个巨大的铁勺,一手拿着个铁盆,敲锣似的,砰砰砰打破了懒散的罩子。

“来来来!都给我醒醒啊——”

柴宁负手站在他旁边,“都醒醒啊!什么精神状态!”

一双双迷蒙青春的眼睛看向他们。

范彪顶着肚皮,满脸春风地宣布道:“这次省运会,大家表现得很好啊,充分展现了我们省队的精神!那是什么?就是爱国爱岗!求实求精!”

迷蒙的眼睛们显得更加迷蒙了,不少人已经开始低头吃饭。

庞初曼坐在卢山旁边,几近昏昏欲睡。

卢山一掌扣住她将要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拼命向柴宁挤眼睛,并作口型道:“救命!”

范彪丝毫没注意到大家状态,激情昂扬演说:“……创新创业!敢拼敢赢!正因如此,我们才能在省运会上打败A大校队,奖牌数第一!但是,大家也不要自满,运动员,最忌讳自满——”

“好!”

柴宁带头开始鼓掌,同时大吼一声:“范总教想说的是,因为大家表现好,所以奖励大家两天假期!”

“好耶——”

范彪的激情昂扬被淹没在人群欢呼中。

柴宁接着就泼一盆冷水:“我们准备组织一场爬山郊游,地点就在……”

“切……”所有人都低落下去。

司徒浪浪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手里依然拿着她那不离身的笔记本。

她身后是丁放,穿着运动背心,后背洇湿了一大片。

看起来是刚训练回来。

庞初曼在这个时候凑近卢山,低声说:“诶,你说丁放怎么老跟着司徒教练,简直寸步不离的。”

“在这个省队里,只要有司徒教练的地方,一准儿能马上看到丁放。”

卢山白了她一眼:“他就是个小跟班,你才知道啊。”

“这两人,天天五点就在操场上练上了。”卢山比了个手势,“晚上十点,我都上床了,他俩还在练呢。”

“那是人家努力,要不第一次比赛就拿五个金牌呢。”庞初曼撇嘴,心里却多少有点想法。

丁放一入队,前几夜女生寝室的夜谈话题就都变成了他。尤其他刚在省运会上大放异彩,同寝的女生还问她,你不是有丁放的微信吗?进展如何。

还进展呢,丁放眼里只有司徒教练。

虽然他都很礼貌地回复她的消息,但什么进展,比普通队友还不如。

卢山看了看那边,此时司徒浪浪已经走到柴宁身边。

丁放已经去窗口打饭了,大手端着两个餐盘。

司徒浪浪背着手,笑眯眯站在柴宁身边,扎着高马尾,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一双腿又长又直,整个人容光焕发。

卢山老成地拍拍庞初曼的头:“司徒教练真挺漂亮的。”

庞初曼:“?”

她扭头:“难道你也想做司徒教练的徒弟?”

司徒浪浪的声音替柴宁续上了话:“去爬庐山啊?”

柴宁清清嗓子:“没错,根据司徒教练的建议,我们订好的地址就在庐山。”

丁放打好了饭,司徒浪浪带着他走过来,期间,眼神往卢山这桌一瞟,与他对视,然后嫣然一笑。

卢山:“……”

脑子里冒出司徒在训练场上冷面罗刹般的样子,他打了个寒噤:“不,我不想。”

***

上午九点,两辆大巴车载着众人前往高铁站。

A省省队一向舍得给队员们花钱,都是二等座。上了车,庞初曼站着东张西望,脑袋又被卢山拍了把:“别看了,你跟我坐一起。”

庞初曼失望地坐下,又支起头看,看到司徒浪浪一个人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

刚想问话,门口一道声音传出:“借过。”

丁放提着大包小包的红白色袋子出现在车厢里。

随之出现的还有炸鸡的香气,丁放站在前头,额前有汗珠。

他穿着件黑色的长袖卫衣,立领挡住精致下颌,衣袖挽起一截,露出流畅的小臂线条,在车厢里很出彩。

他微微喘着气说:“这是司徒教练自费给大家买的炸鸡汉堡,想吃的自己来。”

列车伴随着众人欢呼,在食物的香气里缓缓启动了。

庞初曼咬着一根薯条,眼神黏着丁放的侧影。

少年此时半跪在前排处,下颌从立领中抬起来,正微微仰头看司徒浪浪,后者在跟他说话。

他眼神很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庞初曼心里微微一动,一点想法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还看,吃你的吧。”卢山人高马大地凑过来,挤住她肩膀,从她怀里抢走一只鸡腿。

从本市到庐山,有四个小时的车程。运动员们大多精力充沛,一个睡觉的都没有,个顶个儿兴奋,要不是人多几乎包了这层车厢,简直要被其他乘客投诉的程度。

为了回报司徒教练,队员们时不时把自己带的吃食献过来一点。

不多时,司徒浪浪和丁放眼前的桌子上已经堆满了小零食和水果。

柴宁充满嫉妒地看过来,司徒浪浪一个俯身,双手圈住桌面,“羡慕吗?羡慕也没用,都是我的。”

丁放笑起来,他随手拿起一个苹果,没想到司徒浪浪忽然眼睛一瞪,说:“你干嘛,孩子们给我的。”

少年动作一僵,手里还握着那个苹果,露出的半截小臂线条紧绷起来。

司徒浪浪噗嗤一笑,“逗你的,我的就是你的嘛。”

“你也是我的孩子。”她随口说完,抬高手臂在丁放头上揉了一把。

他留着一头圆寸,手感温湿,还有点刺。司徒浪浪正想多揉两把,一只大手忽然把她的手握住了。

丁放看着她,眼珠黑润,语气有点严肃:“我不是孩子。”

说完他又补充:“再有一年多,我就十八了。”

他掌心温度很高,完整包裹住她的手腕,司徒浪浪像被烫了一下,缩回手,还甩了两下。

“十八你也是个孩子。”说完不再理会他。

四个小时的路程,一路嘈杂,唯有前排这一处,有点沉默。

下车时,司徒浪浪帮着柴宁和范彪维持秩序,才总算把一堆吱哇乱叫的少年们安顿到卢山大门前。

今日天气甚好,蓝天广阔,白云朵朵,范彪负手站在门口,清清嗓子正准备发表演说,丁放背着个巨大的背包,从他身边大步走过。

范彪诶了一声,对方没理他,抿着唇一脸不高兴走掉。

“怎么了这是?”他摸着脑袋疑惑。

司徒浪浪嘿嘿一笑,说:“您徒孙这是嫌弃出来玩耽误他训练了。”

柴宁:“……”

见丁放只是走到商店门口去买水,范彪就不再管他,开始他的激情演讲。

“A省省队的运动健儿们,此刻你们面前的就是海拔1400的庐山!我们运动员,应该有不畏高山、不惧艰险的精神!今天爬上这座山,就是大家践行这种精神的时刻……”

柴宁开始鼓掌:“好!拿出你们的二维码,出发!”

一众队员风一样旋过教练们身边。

范彪迫不得已打断了演讲,司徒浪浪偏过头偷笑。

丁放拿着两瓶水回来,递给司徒浪浪。

柴宁不满:“我的呢?”

丁放一言不发,越过他走向大门。

柴宁嘿了一声,“怎么回事这小子。”

司徒浪浪耸肩,睁眼说瞎话:“不知道。”

她嘴上这么说,还是加快步伐赶上了前头的身影。

伸出手在他背包带子上一拽,力道不重,但还是让丁放停下了脚步。

天高云淡,山间清风吹起叶片,打着卷儿飘过。

司徒浪浪挽起被风吹乱的发丝,直言道:“跟我闹脾气?”

丁放转过身,垂眸看她,没说话。

司徒浪浪叹了口气,哄小孩似的说:“行了,我开玩笑的,你不是小孩,当然不是了。”

丁放听完,心里更堵了。

“这样吧,我俩比赛,看谁先到山顶。”司徒浪浪笑眯眯说:“要是我赢了,这两天你就给我好好的。”

丁放看了眼山顶的方向,据说庐山这条路有超过3000级台阶。

他老老实实地说:“可是你赢不了。”

本来,司徒浪浪只是随口一说,哄人这件事,她也确实不太擅长。

但丁放这话一出口,她立马就眯起眼睛。

心里腾地冒出一股胜负欲来,司徒浪浪冷哼:“小子,话不要说太满。”

她紧了紧马尾扎带,随后又蹲下身开始紧鞋带。

身边路过柴宁和卢山,两人都是一惊:“这是要干什么?”

司徒浪浪没理会,站起身对丁放说:“等我数321啊。”

丁放点头,司徒浪浪开始数:“3——”

话音未落,她风一样旋走。

卢山:“……”

这是教练?这么幼稚呢。

柴宁嘿嘿笑:“她一直这样儿。”

这波操作硬是让丁放在原地被控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要跟上。

卢山见状也来了兴趣,兴致勃勃脱下外套也要跟上。

结果外套脱到一半,被丁放挡住。

他眼神不善看着卢山:“你干什么?”

卢山愣了一下:“我、我跟你们比赛登顶啊。”

“你凑什么热闹!”柴宁一把拧住他耳朵把人拖到一边,“人家师徒俩比赛,你要比也是跟我比!”

“谁要跟你比啊!”

卢山骂骂咧咧的声音远去。

这么一耽搁,司徒浪浪的背影都消失在了绿荫中。

天高云淡,阳光正好。

少年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又蹲下身紧鞋带。

阳光把他的瞳孔照成琥珀色,他站起来的时候,周身都散发出愉悦的气息。

她跑起来时带动了风,风里也是柠檬马鞭草的味道。

这场比赛,是独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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