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已过,庭院右侧巨大的榆树叶子如今颜色更黄了些。
汀竹在床塌上躺了半月,终是能够下床走动了,再如此躺下去她可真就要疯了。
于是乎,她撑起了身子下床,脚踏青云绣履鞋,就在闺房中粗略看了翻。
靠板棂窗的一侧方,梳妆台上摆着些胭脂水粉,而那块镶着几块漂亮的孔雀石的铜镜吸引了汀竹的目光。
她缓步走去,走进梳妆台前,轻轻弯了下腰,手上缠绕的纱布已摘下,露出那纤细修长而又泛着丝丝红色疤痕的手指,柔柔的附在了镜面上。
铜镜镜面上清晰映照出一双清澈剔透的双眸,眸中夹杂着些清冷,似乎又带着淡淡的蛊惑之意。
两边脸颊上那红肿发炎的伤口已经愈合,遗留下几条暗红色的疤痕。
忽略脸颊上的缺陷,从眉眼之间不难看出镜中的面容是一个绝色娇容的美人。
汀竹看着镜中的自己,轻柔抚摸上了脸上那几道红痕。
这还是她第一次摘掉面具光明正大的照着铜镜。
她之前只有偷偷借着月光以剑锋相照。
那时的自己脸上可没这么些瑕疵。
不过,这些并不妨碍汀竹所行之目的。
她倒是要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让杀害宋韫的真凶能够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小姐,你何时起来了?!”锁秋刚走近门口就看衣衫单薄的汀竹站在了有秋风吹入的窗口前,连忙跨过门槛小跑了进来。
拿起一旁架子上的外衫就往她身上披着,余光瞟到镜中汀竹的面容。
惊讶道:“小姐,你的脸?”
汀竹心中一颤,难道是发现她与死去的宋韫相貌并不一样。
正想开口如何辩解,接着锁秋又神情欣喜着,“那大夫医术高明,简直是妙手回春啊。”
“没想到不仅把小姐身上的伤治好了,就连脸上数年的疤痕都消淡了不少。”
“再去找那大夫瞧上一瞧,说不定这疤痕就彻底消散了。”
汀竹暗暗松了口气,“那大夫要是有那本事,我这脸上的疤就不会有数年之久了。”
她目前并不打算恢复容貌,过于出奇会惹人生疑。
锁秋揉了揉脑袋,听她这么一说也并不无道理。
想了一瞬就得了定论,“那就是小姐你菩萨心肠,连老天都眷顾小姐你,才会如如今这般因祸得福。”
汀竹岔开了话,“出去走走。”
漫步欲要往外走。
锁秋道:“小姐你这病才刚刚好转,怎又出去吹得了冷风?”
汀竹弯着眉,嘴角挂着浅浅笑意,“你家小姐我啊,就是在床塌上躺了数日心头烦闷,想来透透气。”
锁秋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中秋佳节,府中婆子摘了些刚长的初桂做了桂花糕及桂花陷的月饼。
便开口提道:“小姐,沁香园的桂花开了大片,我扶你去那头透气可好?”
汀竹应了一声,锁秋就又取来了一条白色的面纱。
沁香园位于正房与西厢房的交接处,小径两旁栽满了不同种类的观赏性树木,如今正是桂花枝头正盛,特别是那丹桂香气浓郁,甜润。
锁秋搀扶着汀竹一路来到了院中一处的小凉亭中。
扶着她在亭中的廊椅上坐了下来。
小凉亭处于池塘边上而修建,池中不仅养着红鲤,还有着仍在开花的睡莲,更池中添了不少光景。
而池边有两名丫鬟正在采摘枝丫上的香桂。
“那两人是谁?”看着那两名丫鬟,汀竹有些眼熟便开口询问。
锁秋道:“是夫人身边的梓盼姐姐跟梓溪姐姐。”
“知晓了。”
是她醒来时在宋夫人身边的那两名贴身丫鬟。
微风拂过发丝,轻轻吹过了她脸上的面纱,有些寒意。
“小姐,又起风了。”锁秋站在一旁贴心的将她身上领口处的披风整理了一翻,怕冷风从脖颈处溜进去。
汀竹淡漠,她眼睛直直看着眼前那因微风吹过,泛起微微涟漪的池面,闻着那清香四溢的桂花香,似乎出了神。
锁秋欲想问起什么,就被凉亭另一侧的来人打断。
“咦?这不是我那福大命大的姐姐吗?”
“大/二小姐安。”双方丫鬟都极不情愿的给对方行了个礼。
尤其是锁秋那小嘴,都快瘪成一条缝了。
汀竹回神,偏头看向了宋婉所在之处,只见对方那人又朝她走近了些。
“姐姐不是受伤严重,不该待在你那暖居阁中好好修养身体,怎会跑来这沁香园?”宋婉一脸忧心的看着汀竹,言语上好似十分关心她这个姐姐的身体。
宋婉也着实没想到,来这沁香园赏丹桂,竟遇到宋韫这晦气的东西。
又轻笑着:“不怕像你母亲那样感染风寒,久窝床塌上。”
“哦,倒是有劳二妹妹挂心了。”
“听锁秋说这圆中桂花开了,特地过来透透气。”汀竹说完,指尖捏着绣帕拿在嘴边朝宋婉那方,顾作咳嗽了两声。
又缓缓开口:“怕真是如二妹妹所言,受了风寒。”
此话一出口,身前这宋婉果真是后退了两步,就连神色都失了表面的和气,只遗留着一脸嫌弃。
“姐姐还是快些回去养病吧,可别出来将病气过继给他人,尤其是父亲。”
汀竹微眯着双眸,脸上挂着一抹不易差觉的冷笑,“是是是,二妹妹说的对。”
接着怕宋韫将病气过给自己的宋婉便带着丫鬟去连忙离开了凉亭,去了前院。
“小姐,要不咱回去吧?”
汀竹浅浅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染了风寒吧?”
锁秋拧着眉,眨巴了几下眼睛,“可是我刚刚都听见小姐你咳嗽了两声。”
这丫头心思也太单纯可爱了。
汀竹继而又望向池面,想着又扯了个无奈的笑,“我那是故意的。”
“故意?”
锁秋不解,汀竹也没着急解释。
见小姐也不在继续说道,锁秋又思虑了一小会,这才恍然大悟。
发出惊叹:“小姐果真是聪明。”
汀竹又无奈笑了笑。
片刻后,圆中风似大。
汀竹便随了锁秋的意思,回了暖居阁。
“锁秋,府中就一位姨娘吗?”汀竹端着锁秋刚刚倒的暖茶,细细品了一口。
刚在外受风吹的身子倒是暖和了不少。
锁秋便说,“在还未纳周姨娘前,老爷是有一个通房的。”
“可有诞下一儿半女?”汀竹问。
“有的,大少爷便是通房所生,后被老夫人让夫人所养。”
汀竹眉眼间透露出一股复杂之色,“那父亲的通房……”
锁秋一愣,虽不知小姐为何这样问,她却毫无保留的开口,“死了。”
“这……”果真应了她心中所想。
如若说,宋韫的哥哥是宋夫人亲生,那宋老爷未必会如此偏心于一位姨娘。
想必中间还有什么是她不曾知晓的事。
前些日子宋夫人跟她说过府中的一些事,那会她又痛又困的,无法细细听进去。除了宋将军只依稀记得周姨娘母女,以及她素未谋面的“哥哥”,后面再说些什么人或事,她早已听不进了。
接着锁秋便将府中的人物以及先前所发生的事大大小小统统给汀竹说了个便。
从锁秋口中得知。
府中先前一切大小事务都是由宋将军的母亲宋老夫人操持着,直到宋将军娶了心爱之人英国公的爱女夏疏瑶,便是如今的宋母,宋老夫人才将府中的账目大大小小的事务全权托付给宋母掌管。
在宋母过门之前,宋将军有个通房便已然怀了身孕。待宋母过门后数月,那通房便诞下一男丁,后便被老夫人下令处死,将尚在襁褓之中的大少爷过继给了宋母所养,还对外所称是宋母亲生。
刚成婚那时,宋将军跟宋母可谓是鹣鲽情深,是城中口口相传的恩爱夫妻。
继而府中太平了三年,宋韫便在此出生。宋韫刚出生不久,宋将军便纳了身为商贩之女的周姨娘,因此事宋老夫人还为此与宋将军大闹了一场,也未能阻止得了宋将军的决定。
从周姨娘进府后,府中从此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身体一向硬朗的宋老夫人霎时间便体弱虚寒,而后又时常疯癫自言自语,便去找了风水先生前来观看,那风水先生看了看就说是老夫人冲撞了污秽之物,便被宋将军送到了偏院让其贴身老嬷照料,久不见外人。
而后刚年满两岁的宋韫也不知为何便坠了楼,好在那会被路过的年过五岁的大少爷救了下。
命虽保住了,面目也是从那时被毁了。
本以为只是简单的磕破脸颊,待大夫来治时,曾言是伤口沾染了夹竹桃的汁液溃烂不堪,错了治疗时辰,已然是不能恢复如初。
从那之后,宋将军便下令将沁香园中的夹竹桃砍了,种了桂花树,那园中边上的阁楼,便也被下令拆了去。也是从那时起本就活泼聪明的宋韫像是变了个人,沉默寡言,大夫说怕是摔坏了脑子。
后又过了五年,年仅十岁的大少爷不知为何便去了边关,直至今日也未能见过。同年权势显赫的英国公在朝堂上公然惹得陛下盛怒,从此便败落。而宋母也是从那年开始,因忧心于母家事,身体日渐衰弱,直到前段时间又感染风寒,久久未能痊愈。
而离奇的是宋将军也是从当年官位一路飞升从最初的正三品直至如今正一品,且那周姨娘母女俩生活也是过得风生水起。
听锁秋说完这些,汀竹冷哼嘲讽。
这周姨娘怕不是个善茬,而那宋将军未必是个好人。
她倒是要找个机会去会一会那周姨娘,摸摸宋将军的底细。
标注:这里将军官位正一品、正三品参考明朝按武职官阶分,中军都督府左/右都督(正一品,全国最高军职)>都督同知(从一品)>都督佥事(正二品)>总兵官(正二品),等级与管辖的区域、军队数量严格挂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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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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