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

单论文化交流,就连更远处的西洋都会与大周有使节往来,时不时还会有什么大臣亲临,大陆北地这个中间地带却一直紧闭国门,几十、几百年都不曾有过什么大的军事或经济文化动静,遑论与大周的外交。

没有哪个国家能窥视到他们的一分一毫。

他们平静隐蔽得仿佛不存在。

这样一片知之甚少甚至知之甚微的地域国家,怎么看都不会是大周的芳邻。

毕竟大周对于他一无所知。

未知的一切都是可怕的。

司徒箴决定兵分两路,援兵走最快的路程赶往西南角增援,他和陆宸銮以及这位带来的侍卫一路奔赴西南。

临出发时,司徒箴突然心中一动,命人去找令玉,叫他收拾行李,再随他们一同赶路。

过了几个时辰,令玉就带着一些衣物和碎银来到了破烟府。

安排好行程,司徒箴佩上旌歌,趁令玉不在时笑了一声:“正好找机会看看他的品行。”

旌歌虽然剑身亮,但他的剑鞘和剑柄还是正常的范畴,没那么亮不惊人死不休。所以他佩着这剑,只要不出鞘,他还是人模狗样的西北大帅。

不是什么浑身亮闪闪的地主傻大儿。

陆宸銮听了他这番话,果断笑道:“你这样子真像是……”

司徒箴:“像什么?”

陆宸銮:“老妈子。”

司徒箴:“……”

司徒箴冷静下来想了想。

别说,还真有点像。

-

马车内,令玉倚靠在软垫上,看着一轮明月出神。

他生来聪慧,当然知道司徒箴突然把他叫上为的是什么。

他这身份,平白与夏侯翎搅在一起,确实不容易让司徒箴放心。他心中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不免,思绪又飘回那个刀光剑影的夜晚。

令玉原名钟濡玉,是参州州府钟鸣鼎食养出来的娇贵公子,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只是可惜一朝生变,从云端流落地狱。

但他知道父亲罪有应得,也知道自己这条命原本并不该留下,所以万分珍惜、也无怨无悔背着父辈的骂名,在宾客羞辱他时乖顺承受。

只是有一天,宾客厌烦了他逆来顺受的样子,也骂累了通敌卖国的钟庆,于是自然而然,刻薄的话语转到了钟庆夫人身上。

可是通敌卖国是钟庆的罪行,滥用权术是男人的过错,夫人何辜、女子何辜。

……他娘何辜。

所以他第一次伸出手,扇了嘴巴不干净的一巴掌。

他以为自己会被扭送进刑场,本为罪臣之后,哪里有什么资格和往来功臣将臣拍板。

而夏侯翎的出现,就像一个完全不可能的可能,不仅是在那一次救下了他的命,更是一下唤起了他深深埋在心底的希冀,和不断自我遏制住的、自己都要忘记了的、想从泥潭里挣脱出来的渴望。

他以为从良只能是下辈子的奢求,但夏侯翎,给了他一点光。

他沦落风尘是因皇命,自然也只有皇谕才能赦免。而夏侯翎背后是司徒箴,司徒箴的背后……

他听往来勋贵说起过,司徒箴与皇帝私交甚笃,若是能搭上破烟府这条船,想要讨来皇帝赦令,应当不难。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比他一个人苦苦消磨光阴要更好。

所以那日夏侯翎遇险,他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少年子弟身前。

可如今得偿所愿,他却也没有多少放松和开心。

可能是解脱得太过轻松,以至于他竟隐隐觉得十数年尘泥里跋涉、踽踽独行,重重举起又轻轻放下,生出许多迷茫。

权力将人分之为三六九等,原来贱民穷极毕生之力,也不如王公侯爵一句话轻轻飘过,能掀起更多因果。

但他也同样没有立场批判俗世,因为他也曾是高高在上的一员。父债子偿,他父亲犯下的罪孽让边疆百姓深陷水火,他本就是罪孽的一环。也是权欲熏心的一环。

与他相比,夏侯翎显得太干净了。

太干净、太纯澈,不染一丝尘垢。他从见到他第一眼起就知道,他们不会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比不上夏侯翎,无论是身份、家世,还是心性。

可当夏侯翎在他身旁一起跪下的时候,他还是产生了动摇。

产生了一点不该产生的念头。

……如果真的能够在一起的话。

如果的话。

半晌,令玉收起自己的卖身契,动作很郑重,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响。令玉抬头看去,就见马车停了下来,司徒箴掀帘而入,掷地有声道:“潜进西寇堆里一探究竟,你和不和我一起去?”

-

司徒箴决定和陆宸銮兵分两路。

西柳突然举全国之力进犯这事儿很蹊跷,打得西南角州营节节败退更是蹊跷,他想潜进敌营去瞅瞅,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态度很坚决,陆宸銮的态度也很坚决:“我不可能让你去。你是西北部兵马大统帅,是西北军防的主心骨,更是好不容易才起来的将军右丞府核心人物,你不能以身涉险。”

司徒箴的理由也很充分:“西柳这么多年没传出什么风声,突然出现就把战况变得如此诡异,我必须去弄清楚缘由,如果不知道问题出在哪的话,参商的兵去了也是送死,我不能坐视不管。”

两人僵持不下。

司徒箴不受君威所压,异常桀骜。潜进敌营不是件小事,陆宸銮辩不过他,又实在担忧,几乎想说出“那我陪你一起去”的话来了。

但这终归不可能,他是九五之尊,比起西北部兵马大统帅的身份来更不可能以身涉险,否则先帝、太妃与各位旧臣包括他们自己布的局都会功亏一篑。更何况虽然与军队分出两路,但终究要在角州营会合。支援西南的队伍不能没有领队,之于军心、之于交接种种而言,更关乎事态战局,队伍都不能是群龙无首的状态。

最后还是陆宸銮败下阵来。

他问:“你带谁去?”

司徒箴思考了一瞬,回答:“令玉吧。”

陆宸銮刚强制安下来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令什么玉、什么令玉?!

这人品行尚且存疑,司徒箴就这么决定要把他一起带到性命攸关的地方去?!

陆宸銮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见状,司徒箴又道:“此去是为潜行,不宜人多,人多反而不利。”

陆宸銮一再受到冲击,到最后说不出话来,只是定定地看着面前执拗的人。

司徒箴一言既出,很少因为谁改变过已经做下的决定。

所以很多时候,除非真的陈清利害,让他觉得不变不可,其余几乎都是一锤定音。

而现在,自身安危陷于险境这个危害之处,显然不能够打动司徒大帅。

他被残酷的战场磨砺洗礼过,他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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