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花园

假山旁边即是老王爷当年命工匠开挖的人工湖,一抹熟悉的身影凭水而立,白衣胜雪玉树临风,令人心魂俱颤。

李瑾再次默默喟叹:孤有佳人,倾国倾城。

但见这位佳人脑后斜插一支木簪,及腰长发似瀑布一般垂落两肩,从发丝到衣角全镀上一层静谧柔和的银光,比冰雪更素净,比夜色更皎洁,宛如神仙下凡,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最绝妙的是:澄澈的水面倒映出岸边人影,湖中影与岸上人互为映衬,形成一幅完美的构图,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镇北王不忍惊扰这一幕,杵在原地痴痴欣赏美人美景。

一阵微风拂过,揉碎一池月影。

陆瑜衣袂飘飘仙气更甚,单薄的肩膀轻轻一缩,李瑾的心也随之一抽,解下披风快步上前,待一靠近便用披风牢牢裹住他的佳人。

李瑾柔声呼唤:“子钰。”

试问王府里除了救命赠字的恩公还有谁会这样喊?

低沉浑厚的男性嗓音,入耳无比熨帖,陆瑜的一颗心砰砰乱跳,转头惊喜地叫道:“将军!”

李瑾不失时机地握住美人的一只手去探摸,这一握不禁蹙眉,“你的手……怎地这么凉?”

不愧是十八岁的少年,肌肤细嫩凝滑,本王皮糙肉厚,多少是趁机“揩油”了。

镇北王一边自黑自嘲,一边攥得愈紧了。

陆瑜自两年前围场中箭后元气大损,落下了畏寒的毛病,入夜气温降低他极少外出,然而今晚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所以专门来此回忆往昔。

那也是个月光清淡的夜晚,李瑾大约是喝高了,把身为白鹿的他抱出草棚,缓缓走到修缮完工不久的后花园,在湖畔呆坐了大半夜。

陆瑜至今犹记将军搂着他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两句话。

“皇叔啊皇叔,你怕什么?”

“皇叔,你究竟在怕什么?”

然后仰脖望天,爆发一连串的大笑,“哈哈哈……”

陆瑜来王府后凭着长年修习的灵性逐渐弄清楚李瑾的身份:大梁玄武军的统帅,地位尊崇的王爷,当今皇帝的亲侄子,血统纯正的天潢贵胄。

但他不明白叔侄俩有何纠葛,以致平日少言寡语的镇北王借酒劲发泄不满。

——那是酸涩无奈的苦笑,夹杂无处排遣的烦闷,无可言述的忧愁,所谓“借酒浇愁愁更愁”。

表面风光、人前冷脸的镇北王其实蓄积了许多沉重的心事:他领三百精兵奉诏进京参加“秋狩”,五万玄武军的大部队仍留守宁州;皇帝授予他“兵马指挥使”的职位,名为独立于兵部之外督管全**事,实际上玩了一招明升暗降,以虚衔架空了他的兵权。

陆瑜不懂这些人心算计、权谋斗争,只能安安静静地认真聆听,听到动情处用脸颊浅浅蹭一蹭醉酒者的前胸,表示小小的安慰。

李瑾若有所感,揉一揉“它”的脑袋,拨弄“它”头顶分叉的鹿角,“小坏东西,你戳到我啦。”

……

大将军唯有独处时才会卸下“铁面王”的面具,展露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前几日逢中元节打回原形消耗不少灵力,陆瑜重温旧事之余顺便借这一方无人宝地吸收月之精华以固结体内妖丹,不料竟给正主撞上了。

个中缘故不好解释,陆瑜摇了摇头,“无妨。”

确实是无妨。

大将军的手宽大有力,指掌摩挲间传来酥酥麻麻的电流和源源不断的热量,加上一袭余温尚存的披风,让他倍感温暖安心。

已过立秋,夜深露重,这少年瘦弱体虚,怕是难耐风寒,不如送他回房。

李瑾正思忖着,风像是呼应他的想法又徐徐吹起,察觉到美人的指尖越发冰凉,他一把将陆瑜扳过来,认真地系上披风领口两根飘逸的长带。

这下猝不及防正面相对,身高的差异迫使大将军稍稍弓腰,偏偏他难得在陆瑜面前未着铁甲,仅穿一件材质薄透的藕荷长袍;淡淡月华倾洒在外袍上,李瑾多年习武练就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虬劲结实的胸膛鼓胀突出,充满了雄性的狂野张力。

而两人挺翘高耸的鼻尖快要抵在一块,彼此气息缠绕、呼吸相闻……

不消说小陆大夫自是脸红耳热,这等“零距离”纵是钢筋铁骨的战神也招架不住,李瑾竭力克制着某种冲动绑好绳带,“外面凉,咱们回去。”

“咱们”真是非常动听的词汇,太具有归属感和融入感,陆瑜连连赞同,“好,好。”

湖边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每一颗石子饱经风雨侵蚀,磨得圆不溜丢,缝隙间生满湿腻黏滑的苔藓。

陆瑜来时步步留意,此刻完全没法专注,脚下一趔趄险些摔倒,亏得李瑾眼疾手快在旁边稳稳扶住。

“慢点。”

美人儿腰身纤细盈盈一握,李大将军索性护花到底,牵起陆瑜的手小心翼翼往外走,直到石径的尽头没了“路滑”的借口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园内依傍地势栽种几丛芭蕉、筠竹、陈设了数十盆月季,周遭弥漫着清新的花草香,“花前月下”的环境平添几分朦胧浪漫的氛围,空气都是香甜的。

月色溶溶,晚风习习,风摇蕉叶,竹影婆娑,湖水皱起层层叠叠的波纹,漫步之人亦是心思荡漾。

李瑾抢先抛出话题:“子钰方才在看什么?”

分明是他躲在暗处“偷窥”了许久,反而厚脸皮地倒打一耙问人家在看什么。

镇北王马上自我消解:兵法有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主动出击,方能克敌制胜嘛。

陆瑜避实就虚,“这里的夜景……很好很美。”

风景再美,不及你万分之一。

“哦?”李瑾一挑浓眉,“子钰以为美在何处?”

陆瑜莞尔一笑,认真斟酌字句后回答:“素月清辉,水光泠泠,芭蕉苍翠,秀竹雅致,花草芬芳,无一不美。”

少年略作停顿,“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太小太单调了。”

相较过去在岐山,莽莽榛榛的丛林,遍布藤萝枝蔓的巉岩,四季风光各有千秋,群峰绵延天高地阔,无际无垠足够他纵横跳跃……

“嗯,”这地方的确是不大,李瑾配合地点点头,“子钰说得有理。”

二人并肩而行,不知不觉踏出花园的拱门,穿过曲折缦回的长廊,来到了西厢房的门口。

何止园子太小,这王府也嫌小。

李瑾唯恨路途太短,眼瞅着美人欲解开披风,他迅速按住陆瑜搭在衣领上的一双洁白胜玉的手,“送与子钰,不必还了。”

皇上曾赏赐一匹蜀地进贡的新式织锦,纯白底色上配梅竹图案的提花暗纹,裁缝师傅替镇北王量体剪裁做了一套外衫,为免浪费用剩余的料子制了这件披风。

李瑾身材高大穿着它勉强没膝,而披在陆瑜的肩上刚好长及小腿,它的颜色、长度、花纹正与陆瑜完美契合。

从侧面望去这个制止的姿势极度暧昧,错眼一瞥像是李大帅把少年郎揽进了自己怀里,武将魁梧健壮的体魄与刚猛硬朗的气质无端造成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又像一头体形庞大的雄狮捕住一只孤弱无助的小白兔。

不,他不是普通的白兔,而是误落凡尘的玉兔。

这非人间的尤物就该拥入怀抱、携在身边,时时刻刻抚摸疼爱……

李瑾一方面十分享受这种亲密接触,一方面觉得实在是唐突佳人,指挥军队作战时的果敢决断荡然无存,不过片刻功夫他的内心天人交战无数个来回,最终理智战胜绮念松了手,故意以训斥下属的口吻沉声命令:“快进屋。”

大帅号令岂敢不从?

“多谢将军。”

陆瑜乖乖从命,逃也似的飞进了屋。

一入厢房凉气顿消,由于门窗紧闭甚至有些闷热,他却背靠着房门,拢紧了肩上的织锦披风——此乃大将军亲手为他披上、系牢之物,又蒙相赠,如何舍得脱下?

他低头轻嗅,仿佛还能闻到几许意中人残留的味道。

化为人形不得不遵守礼义之防,否则便像从前养伤时一样,任由李瑾抱着,而它可以肆意埋首于那方宽阔厚实的胸膛……

唉,人妖殊途,无法两全。

陆瑜微微叹息,闭上双眼细细回味从花园到厢房一路上的点点滴滴。

在陆大夫看不到的角度,镇北王伫足良久,深邃的目光几乎洞穿门板。

数不清是第几次的夜风袭来,这一番终于吹得“门外汉”蓦然惊觉,湖岸偶遇的瑶台仙子已是杳无踪影……

一切似梦非梦,李瑾怀着深深的怅惘与失落,转身离开。

行至半途,他恍然悟到一个被忽略掉的事实:后花园地处王府的僻静角落,寻常外人根本连入口都摸不着,陆瑜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三天假期休毕,明日需重整军务、提振军心,以及……面见圣上。

事务冗杂繁琐,这份关于美人的疑惑在脑海里一闪而逝,李瑾未作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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